我们的革校长可爱极啦,他叫什么名字且先不说,就单说他的姓吧,他常常将姓革的“革”字写成“草”字。说他是过于疏忽吧,这可未必,你看,他说话办事,不管效果如何,只要能用上这“革”字,他就兴致勃勃,从而得胜回朝了。而偶然之间,教师们围着他,向他请教“革”字的读音之类的知识时,他却做尴尬状,茫然不知所措,窘得无地缝可钻。可这种场合对他来说当然不是初次,那老练的习俗终将会给他解围的。只见他嘴唇略地微张开,露出几颗金牙,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行啦,年纪一大,纪性就坏,要是前些年,嘿嘿……”说着说着,他便兴致勃勃了:“那阵子,可真是的……” 可爱的革校长今年五十多岁,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正是知天命时期。因为多乐观,少忧虑,所以虽然额头上皱纹渐添,却仍显得年轻十分。他也是有着远大志向的人,也盼望着把学校办好的那一天早日到来。但不知怎么的总是事与愿违。有一天,他似乎有些发愁了:“可怎么办呢?人总是有着不顺心的事”。他想。“跟别人研究?那显得该有多无能,我是一校之长嘛,说了就算嘛”。他这时莞尔一笑,镶的金牙裸露出来。“哼,就看我这伶俐的口齿,也能应付十之八九呀,想当年”……于是,他浮想连翩了。 革校长是一个急用先学立竿见影的人,他一声号令,紧急的教师会议就开始了。从此类似的会议召之即来,什么“文革时期”啦,什么“灵魂革命”啦,反正句句离不开一个“革”字。每当他坐在讲台前滔滔不绝之时,教师们真有事可做了,看书的,评卷子的,打瞌睡的,溜号的,应有尽有。我呢,极力地将思绪注入到书的境界里。待到他词语用尽,声嘶力竭之时,我觉得他与书上所描绘的人物相比是多么的好笑啊。 听了解底细的人说,革校长是在十年浩劫之时上任,善宣讲爱开会,喊起口号来不用翻书本。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你可是一朵花儿还没有开的时候啊,可不能不爱开会哟,可不能只看自己的书不改革业务哝……” 在这时我往往会笑出声的,随着笑声,他的脸转而变为兴致勃发了。每在这种场合,我才真感到对他有点留恋的心情:留恋他应该早些开会,早些喊口号,早些兴致勃发,早些得胜回朝呢。 一日午后,是一个难得的好天,下了一夜半天的雨,洗落了校园里的尘埃,天蓝得出奇。“铃——”清脆的铃声响彻校园,下课了。咦,不对,为什么这么急?又伴有节奏声呢? “马上开会啦,”——这是革校长的喊声。 “注意啦,别说话啦”!在会议室里,可爱的革校长早已表情严俨地,威风凛凛似的站在了讲台上,手里捏着个大茶杯,提着嗓子眼儿说:今儿个的临时会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们有的人损公肥私,把学校的东西随便拿到自己家去。我是一校之长,此事我不能不管”!革校长拖着腔调叫着,那唾沫星儿早已镶在了唇边。“看来,我们还是得开会,临时会也得开,有的人开会开腻了,那不行——光上课不行,灵魂深处不进行一场革命不行”! ……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会场有些骚动了,传出窃窃私语声。一时间,后勤主任杨正理附在革校长耳边喃喃几句,之后对教师们解释道:“是这样的,学校郝老师家的小房墙被昨天的大雨冲坏了,要倒塌了,他上午就跟我说要借点学校修花池时剩下的水泥,用来维修一下小房墙。经商量,领导就批准了。革校长现在是一时疏忽,给忘记啦”。 “哦——”在座的教师们这才明白,朝着革校长瞥着异样的目光:革校长啊革校长,你年纪一大纪性就坏啊,你现在还不敢紧兴致勃发得胜回朝啊。 “革校长,学校有条折叠椅子还丢了呐”! “咳,说这些有什么用呀”! “大梁不正二梁也歪呀”! 这时候,私语声立时变成吵嚷声了。这对于可爱的革校长来说,恰似你不说我不知道,你一说我倒糊涂了。不知何时,会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 这时可爱的革校长,他正要用自己拿手的那老练的习俗去排解这种难以收拾的结局时,还是杨主任抢先替他解了围。终于,可爱的革校长又兴致勃勃得胜回朝了:“光上课不行,不开会不行,灵魂深处不进行一场革命不行,不进行一场革命不行”…… 而这时的他,几乎是拖着腔调吼着。他神经质般地无意识地用那左手捏起大茶杯啁了一口。 从此以后,学校总是开什么临时会议的事便不胫而走,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传到局里去了。不久,教师们议论着这样一个话题:可爱的革校长就要退居二线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