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教室，我就发现黑板的右下角画了个圆圈儿，除了这个圆圈儿，黑板上什么也没有，就显得很打眼。我以为是谁下课期间画着玩儿的，擦黑板的值日生也擦得粗心，没擦到这一角。拿起黑板擦，我轻轻地把它擦去，接着昨天的课继续讲下去。
　　
　　第二天，又轮到我的语文课了。我走进教室，光洁的黑板上，昨天画圈儿的地方，又被画了圈儿——而且两个，而且一个是用白粉笔画的，另一个是用黄粉笔画的。很显然，这是有意为之，并不是昨天我所认为的那样，是谁画着玩的了。
　　
　　谁画的？我问。
　　
　　我画的。一位同学站起来，他叫马小明。一个成绩平平的同学，我几乎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要画这个呢？我接着问。
　　
　　老师，能否现在不告诉你，以后再说给你听？马小明的脸涨得红红的，但从他说话的流利程度来看，显然他是准备好了的。以前，面对同学，他说话总是有点儿结巴，甚至语无伦次。
　　
　　他的同桌就是值日生，名叫侯国庆。
　　
　　侯国庆，下次你擦黑板认真点。我说。
　　
　　我认真擦了的，我一擦干净，他就又画上去。一擦干净，就又画上去。我问他什么原因，他也不肯告诉我。侯国庆显得有点儿委屈。
　　
　　好了，我们不在圈儿上兜圈子了。不管什么原因，出于什么目的，明天别再画了，马小明，记好了。下面我们继续上课。我立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黑板上三个零！第三天，我一进教室就看见了这样的情况。一个零白色，一个零黄色，一个零红色。马小明伏在桌子上，同桌说他感冒了，坚持着在上课。刚才的三个零，他费了好大的力，才画好的。
　　
　　马小明葫芦里在卖药，看到他如此固执，又如此的刻苦学习，我淡淡一笑，擦去了白的、黄的、红的三个零。让侯国庆扶着他，到学校医务室去看看，并且打电话将这一情况告诉了马小明的家长。
　　
　　第四天，黑板上干干净净的；第五天，黑板上干干净净的；第六天、第七天……很多天，黑板上再也没有出现让我莫名其妙的零。当然，侯国庆旁边一直空着，马小明没来，上次的病还有点厉害，他住院了。
　　
　　日子照着它的速度和节奏往前过着，在我就要淡忘那些零的时候，黑板上赫然出现了四个零：白色一个零，黄色一个零，红色一个零——添了眼睛、嘴唇线的，那是第四个零，活脱脱的一个乐呵呵的神情。
　　
　　而马小明没来！他转学了。
　　
　　我一踏进教室，侯国庆就站了起来：
　　
　　老师，这回是我按照马小明的要求替他画的。他到另一个学校上学去了，临走之前，写了一封短信给你。你看了之后，就会明白这些零是怎么一回事了。
　　
　　下课之后，我来到办公室，展开了马小明的信笺：
　　
　　老师，我爸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工作，我也跟着转学了。跟同学们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很快乐。我喜欢听你的课。记得有一回，你叫我到黑板上默写两个成语，其中的一个，我没有写得出来，你叫我在黑板上画四个零上位。我实在不好意思画那样的空洞洞的东西。就在我脸上火辣辣手足无措的时候，你来到我身边，将这个成语工整清秀地写了一遍，并且详尽地告诉了我它的意义和用法，还语重心长地说：记住，这些生命力很强的成语，你们以后会经常用得着的。当得知我就要离开同学们，离开你时，我就想了这样一个办法，一是感激你，二是希望你和同学们不会很快将我忘记。由此带来的一些教学上的干扰和引起的不快，请你原谅，好吗？
　　
　　信看完了，我内心暖暖的。抬起头，外面那么多学生你来我往，我发现我更加喜爱起他们。
　　
　　我得走进他们，向他们打听关于马小明的更多的故事，并由此走进一颗颗细腻而又脆弱、敏感而又丰富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