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迫近下班时间，刘硕的心里越烦燥不宁。

今天是4月20日，刘硕最后一次上班，从明天开始，刘硕就不用再来——退休了。

一个月前，当市局政工部门通知他办理退休手续时，刘硕就一直处在少有的不安宁状态之中。

想想就要离开这为此付出了青春与热血的岗位，刘硕心里五味杂呈。

几天来，刘硕的办公室里满是人，都是听说刘硕要退休了来看望他的辖区居民。

“小刘呀，退休后要常来，可不能忘了你的这些老叔、老婶！”

“刘叔，您虽然退了，如果今后遇到什么难事，我还去找您！”

这时一个雅稚的童音从人群中传来：“爷爷，以后爸爸、妈妈没空时，您还能来幼儿园接我吗？”

听着这些声音，刘硕的眼窝内有一些热潮在涌动，但刘硕忍住了，而失落的心却更浓更酸。

刘硕是局里出了名的老黄牛，社区扎根一干就是30年。刘硕除了文凭低了点，无论是实践、经验、工作能力、待人接物均无话可说。

从小刘、刘哥、刘叔，到老刘，称谓虽然不断在变，但刘硕的职务、地位，还有埋头做事的工作作风却始终没变。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刚过而立之年的刘硕从部队转业被分配到凤城市公安局。三十多年啦，刘硕一直在城区派出所干“片警”。这些年，师从刘硕的大中专毕业生至今已不下20人，这些人中许多已走上领导岗位，当上了所长、队长、局长……

要说不看重功名，那是假。刘硕也年青过，有冲劲、有理想，有过自己的一腔热情，也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得到组织上的承认。但每次干部选拔、立功受奖，刘硕心里还是酸酸的。也仅此而已，过后刘硕照样是该干什么干什么，为工作、为辖区群众服务任劳任怨。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硕发现心里的这种酸越来越淡、越来越浅，直至完全平静如水。

有人说：“刘硕，你只知低头拉车，为什么不抬起头看看路呢？！”此时的刘硕总会面带微笑，“我工作又不是为领导干的，在岗一日踏实工作一天，何况我要对得起自己的工资吧！”

4月20日，真是个好日子。60年前刘硕就出生在这一天。

刘硕一辈子没过过生日，幼年时家太穷无力过，青年时忙事业无暇过，到了老年又忙孩子、忙孙子，哪还想起自己。所以4月20日除了档案里有记录外，没有任何特殊意义，甚至连刘硕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几天来，老伴见刘硕总是闷闷不乐的，就说：“老头子，退了不是更好，不要再当老黄牛为工作操劳了，咱也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也省得再操那么多心啦。”

听着老伴的唠叨，刘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容易，都这么些年啦，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呐？我辖区的那些叔叔、大爷，兄弟姐妹，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呐！”

4月20日，也真是个煎熬的日子。

刘硕在矛盾中向他的关门徒弟小陈做着最后的工作移交。为手里的卷宗登记造目，哪件已办结，哪件正在办，哪件还需补充一些什么材料。社区的各项工作也件件记录在案，谁家有困难，谁家老人的儿女不在身边，谁家小子多又无正当职业需要多引导教育，防止走上邪路，等等，等等。如此繁多的事情，让毕业后就一直跟随刘硕的小陈也有些瞠目，心里纳闷，这老头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夕阳渐渐西下，余辉虽在，但热力却在漫漫丧失。刘硕心想，这就是自己，不服老不行！

交待完最后几件事，刘硕决定提前回家，这是他从警30年来破天荒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就在刘硕准备出门时，局长的小车到了。局长可是他带出来的第一个徒弟，那时刘硕就觉得这小子将来一定有出息，果不其然。

局长进到派出所后，没有找所长，而是直接来到刘硕的办公室。见到刘硕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说：“师傅，我请您帮我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说完就把刘硕拉上了车。

小车七绕八拐，竟然向着自己熟习的辖区驶去。刘硕心里开始有点七上八下的，难道辖区出了事？可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就差这半天，若真出了事，那人可就丢大了，自己是晚节不保呀！刘硕感觉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两耳光。

老年活动中心前，车子停了下来。

对这个活动中心，刘硕是再熟悉不过了。为了能使辖区居民丰富业余文化生活，老有所乐，刘硕没少操心，跑企业、跑街道、跑文化局，找地方、筹资金、聘老师，终于在各方支持和辖区老少爷们共同努力下，老年活动中心成立了，而且几年来办的有声有色、热闹非凡。但今天为什么会这么静呢？刘硕心里有些胆怯，脚步也迟疑了。

局长在后示以鼓励的眼神，刘硕只好去推门。

“哗……”，安静的屋子一下爆满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当“祝您生日快乐”的歌声扑面而来时，一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推到了刘硕的面前。

刘硕有些吃惊，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这三十多年带的徒弟全都在屋里。

这时局长走过来，毕恭毕敬地给刘硕敬了个礼，然后握住刘硕的手说：“师傅，委曲您了。我知道您的工作很优秀，但每次面对有限的名额限定时，我只得牺牲您，因为我要鼓励更多的年轻人去上进、去干事业。其实每一次我心里也很难受，但我知道您不会怪我的，因为您是我的师傅。我知道您一辈子没过过生日，这是我们做徒弟的失职，今天我们要让您好好过个60大寿。”

一席话，刘硕的心里热浪翻滚，仿佛多年积压在心头的委曲一下子得以宣泄。

望着这一张张曾经和自己一起摸爬滚打过的熟悉面孔，刘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夺眶而出。这时老伴不知什么时候在辖区居民们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死老头子，老了老了还变得脆弱了！”说着伸出手来替刘硕轻轻擦去脸上的泪花。 （傅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