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的时候很慌张,从牛萌的坏笑能看出来。也可能是她刚发明的时光倒流机技术参数有问题,可以肯定我被牛萌耍了。思绪刚要定型,我突然又乐了,我发现我正和一个女孩躺在被窝里。
你说咋办,我怀孕了。
我头皮一麻,看了看女孩说,真的?
女孩掀开被子,把小肚子露出来,果然有隆起。
都三个月了,你这几个月去哪里了?
女孩说着说着哭起来。
我怎么会穿越到这个床上呢?我连女孩叫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太冤了?女孩的*头才发育,松松散散是个发酵饼子。脸上还有雀斑,小辫子好几天都没洗过好像。
哦,哦,想办法,想想办法。
我妈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不让你妈知道。
我拍拍女孩的头下了床。这是一个很小的单元楼居室,家俱很破旧,镜子也很破旧。我照了照镜子,一个清秀幼稚的脸看着我。我突然看见墙上的日历牌,哇,竟然是1976年4月3日。我回过头想问女孩,却看见她捂着脸在哭。赤身裸 体,四仰八叉,小肚子尤其难看。我忽然想起了逃跑,又不是我的作品,我干嘛要买单?但我逃到哪里呢?看见桌上的书包奔过去,慌忙之中小木凳磕了我一下,钻心地疼。我捂着腿抽疼气,女孩下床扶起我坐到床边。
书包给我。
要书包干嘛?
我想回家。
女孩瞪着我就像看一个妖怪。
你糊涂了,说梦话。你爸关在监狱,你妈上吊了,公家把你家收了,你糊涂了?
原来是这样。
我只好搂住女孩继续糊涂。
算了,要不就生下来吧。
你生下来咋养?没糖吃,没馒头,咋弄?
我有办法,你只要承认是你的孩子就行。
你有啥办法?
你别管了。
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就像心头的雷声。慌忙给女孩穿上衣服,我去开门。外面站了几个人,见开了门都悄声进来。头上都有风霜的痕迹,呼出的气很苍白。都围在炉子边烘手,女孩让我去给他们几个倒水。原来都认识。
给他们斟上热水,听见他们中一个人在读一本残破的书。听了一会,我知道了,是【牛虻】。他们竟然流泪了,看书也能流泪?我被拥抱了,他们真热情。可是他们为何叫我牛虻?为何叫女孩琼玛?很浪漫吗?我不情愿地把手掌和他们的手掌重合在一起,我甚至不愿意听他们没有任何平仄韵的那些诗歌,我甚至不愿意展开我书包里的那些在今天看来很糟糕的语句。可我一转脸看见女孩肃穆的表情,我心里的一根弦忽然被拨动了。
后来,我被簇拥着出了门。骑着自行车我很新奇,这不是北京吗?等到了天安门广场,看到了那么多人,我的血液就像被点燃了。那一刻,我觉得天地之间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气场,我的声音嘶哑了,我的那些丑陋不堪的诗句竟然朗朗上口了,但别动,我的头好像被打了一下,估计是木棍。糟糕的是又被打了一下,有些晕。
我倒地之前的几秒钟,看见了女孩惊惧的脸,有雀斑,但不难看。
我死了,死在牛萌的身下。
她极具魅惑的尖叫让她的长发飘来飘去,那真是不堪的折磨。等她的西皮流水变成安魂曲,我基本都虚脱了。她给我端来橙汁让我吸,一脸坏笑让她的水蜜桃欢快地舞蹈。等我真正享受阳光雨露,她说时光倒流机坏了,还叹口气。
敢把我搁在1976年,变成尖牙咬死你!
牛萌咯咯咯笑个不停,像一只母鸡。
我可舍不得,挂了就没法折磨了。
我在1976年让一个女孩怀孕了,不可思议。问题是我没享受过程,却得承担后果,郁闷。还有,我被人打死了,她好像很伤心。
你要那样说,我得赶紧修好时光倒流机。我要让你穿越成她,看看她过得咋样。
你不怕我变心变性,真的做一个女人?
你这辈子遇到我非死我手里不可,这个不讨论。
夜里的风很凉爽,我和牛萌在街上散步。看着街上休闲的人们,和他们牵着手的小天使们,我和牛萌说了悄悄话。牛萌很羞的样子我喜欢。她也附在我耳边说,我和你疯狂就是想造人,你以为我在娱乐?回到家睡下,搂着牛萌很踏实。但醒来的时候,搂的却是一个大枕头。蹭地坐起,我才发现这是一间很清香的女人卧室。电话铃响了,铃音竟然是卡门。很新的摩托罗拉998,按键很小,按下去。
妈妈,我们部队今天接到任务,去荆门防洪!
我没吭声,儿子是军人?
妈别难过,军人只能这样。你让儿子当兵,我很理解妈妈。
注意安全,抗洪结束给妈来电话,我等着。
非常惊异我醇香的女声和造句的即时应变水平,我这就成妈妈了?
天上的雨一点也不浪漫,打湿了我的心扉。如果我是一个男人,可能我会去江边做点事情,而不是轻声诅咒这该死的天气。一直没有打来电话,或是因为这潮湿的空气。即便我是一个男人,我都在为每天的天气预报揪心。水火无情,任何顽强的生命在水火面前都显得那样脆弱,那样不堪。我或许是天生的布莱希特的门徒,当我做一个母亲为儿子担忧的日子里,我或许真的感触到一个母亲的心路历程。
荆门的新闻是一个重要的关注点,但始终没有一点消息。熟悉的卡门真的响起,我没敢接电话。我就像一个心事重重的母亲变得无助和迟钝,这难道是我?电话里叫了一声妈,心里的大石头翻滚入江。可声音为何是啜泣?声音也不是原来的声音,为啥呢?稳稳神儿,听电话说完,我的眼泪止不住了。儿子真的就没了,真的就没了,我不是一个母亲也无法承受这种生命的逝去,我只能嚎啕大哭。
我不想去参加什么活动,不想去说一些豪言壮语,我只想再看看一个军人的照片。那或许是一个母亲的独有悲伤,我真的感触到了。
我没有面朝大海,但我闻见了花香。我在牛萌的怀里大哭,牛萌拍着我的后背。虽然不是噩梦,但牛萌的泪滴在我的脸上。纵然是一个不成功的穿越,或是一个很不成功的梦境,我时常能想起那个心伤的场景。一个人的逝去很遗憾,母亲的心逝去才最痛苦。那种日复一日的守候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母亲的辛劳,而有着对父亲的承诺和告慰。这,很奢侈吗?不!但却很轻易地被击成碎片,母亲的心漫天飞舞,我只能搂紧牛萌,贴着她的肚子给未成型的孩子喃喃承诺。
我想去看看死去的军人,牛萌低下头不作声。沉吟了半个世纪,她站起身拿过时光倒流机插上电源。松开手的一霎那,牛萌捂住双眼和飘落的长发。我说了等我回来,坚定地把手按在时光倒流机上。
大雨如注,我站在营房前点名。步话机里的声音很明确,我说了立即赶到。我知道和平年代的军人要把和平里的天灾人祸当作战争才是军人,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要把自己当作死人才是军人,虽然不轻言牺牲,但早已置之度外。
统统都有!团长要我们增援一连大坝!限定一排10分钟内到达指定位置,二排三排拉长战线,接管一排防区!我随一排前往,我防区由指导员负责指挥!出发!
洪水凶猛拍打着坝体和木桩草袋,库内的浊水就像溢满的油想从大锅里奔涌出来。我让年龄最小的战士守住强光灯,和战友们跳进已经溢出缺口的锅沿部位。那不是水的冲刷,那是滚烫的热油。就算把我的身体烫出燎泡,就算我和战友挽着的胳膊筋脉寸断,也不能让这滚烫的油溢出去。明知道这锅底的关火机关已经失效,明知道木桩草袋的异常仓促,可是只能这样选择。当我被更猛烈的洪水冲走那一刻,我知道再也见不到我的安妮和我的小萝卜了。
终于又死了一回。
牛萌就要生了,我还沉浸在一种状态中不能自拔。牛萌推进产房的那一瞬间,我才梦醒。如果破碎是一种无奈的状态,那么完整真的是一个幸福。我在产房外踱步,有不安有激动,直到听见孩子的哭声我可能彻底被幸福击溃了。
牛萌看看孩子,声音很轻说,老公,孩子像不像那位连长?
我附在老婆耳边说,真想杀了你!
我很乖,你舍不得。
等出了院,咱去和安妮认个亲家。
当时没感觉到哪一个护士有啥异常,直到登门拜访才发现我和老婆的话早就不是啥秘密。老婆和安妮说悄悄话,怀里抱着小萝卜和我的宝贝蛋。我打开窗户看风景,这地方真的是面朝大海,鸟语花香,一个神仙羡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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