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一个月又十三天,在姐姐的反复劝导下,她才回到了那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粗略地收拾了一下屋子。一切跟当初离开时一样,不需要大动干戈。桌椅上原有薄薄的一层灰尘,被抹布轻拂慢拭,又露出了鲜艳的光泽。等这项工作结束,本想看会儿电视消遣一下,换了几个频道,却意兴阑珊,提不起精神。她于是走下屋子,来到小区的院子里。
楼前不远处有一方沙堆,显然是某家搞装修的剩余物了,还没被清理走。上面残留着孩子们玩耍的痕迹,几条沟,几道坎,外加几条小木棍,俨然一座小城。在这里,孩子们一定很快乐吧,她想。
提到快乐,她蓦地问自己,我快乐吗?
似乎是的。毕竟,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了面红耳赤的争吵,没有了摔碎的碗盆,没有了脸上的瘀血,也就应该没有了烦恼。自从在姓名栏上签下名字,似乎,自己应该得到了解脱,迎来快乐和轻松。
可为什么要到姐姐家里去住呢。她知道,自己是不甘心的。
不甘心,不甘心,思虑了半天,还是不甘心。为什么一直温驯的他会忽然暴跳如雷?为什么他会像发怒的狮子一样对自己狂吼?为什么他竟然要对自己施以拳脚?为什么他会摔门而去,长夜不归?为什么铁壁一般坚实的婚姻竟然如眼前的沙堆一样轰然倒下?……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又该归咎于谁呢?
能说他脾气不好吗?前六年他一直是沉默的,一天说不了几个字,只会“呵呵呵”地看着她,即使是她在抱怨。是他不勤快吗?洗衣、做饭、搞卫生他全包了,活像个家庭主妇。不爱这个家吗?装修是他弄的,家俱是他买的,自己从未过问一次。有了外遇?她知道他绝不会是那种人。难道是他忘记了他们曾有的爱情长跑,忘记了婚前的那些唐诗宋词、山盟海誓?难道是自己的唠叨,唠叨他没有本事挣大钱,唠叨他连个科长都不是,唠叨他整天抱着书看,唠叨他爱喝酒……不管是哪种原因,他们的婚姻还是走到了尽头,没能熬过七年。七年啊,就是筷子和碗在一起也应该有了不依不舍的感情吧,可这同床共枕朝夕相处的婚姻怎么说完就完了呢?
她只是在直觉上感到了他的愤怒。回家愈来愈晚,半夜才回,黎明即走,仿佛是住旅店;手机时常关着,即使开了,也很不情愿地回答身在何处;喝酒比以前更多了,更勤了,说话却更少了——他怎么就不能还是原先的那个人呢?
她回答不了自己。眼前,也只有沙子。
恍惚间,她忆起了一本杂志上的文章,名字叫做《爱如沙》。她只在目录上扫了一眼,未曾细细读过。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鄙夷,爱情怎么会是沙子呢,爱情应该是钻石才对啊。
她忍不住掬了一捧沙子在手里。
“沙沙沙”地,这些细小的颗粒渗出了手指,在风中飘落。她想挽住,用了力,可是发现,手中的沙子愈发的少了,最后只剩下手心里的丁点儿。那是沙子吗,那是爱情吗,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是。
爱如沙,爱如沙。她忽地顿悟了,爱情是沙子,可是自己为何发现得这般晚了呢?她嘤嘤而泣,一任眼泪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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