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泥巴里的泥巴 山谷里的谷底
爱你 请承诺给田野一生的柔情
我的乡亲 把生命交给锄头 交给一把种子
生活是天给的
土屋四周 杂草在一天一天疯长

你还必须心怀感激 对土地 枯井
大巴山 比忧伤还要忧伤的气候
在山里 古堡里的石匠
牛是什么样子的 你就是什么样子的
蚂蚁是什么样子的 你就是什么样子的
镰刀绝口不提 关于煤矿的矿难
关于穷光棍心里一些与庄稼无关的想法

麦子也不会说
大道河 一个人死后要带走多少颗谷物
一个人活着要接受多少场春雨
收割的高度在村庄
我知道 村口的老槐树为什么沉默不语

还是我说了吧 一棵庄稼是够给怨恨的
一夜的泪水是够打湿旱地的 只有土路
在联系 并为此而保守秘密



       （二）

想到家 就想到那里的人
活的 死的 都在泥土里居住着
一生只懂粮食的语言 只懂柴火和劳动
无言的时候 只有蚂蚁知道 和青草相爱的苦日子
和泥土相爱的苦日子
一些与劳动有关的病历
比天灾还要深的 是说不出的生活和绝望


       （三）

除了泥路 再没有别的路了
除了种庄稼 也再没有别的路了
活着 只有泥巴放心 只有庄稼能解释
在古墓边建房子 对每一口枯井说一夜农事
对田野讲出一生的渴望

我的乡亲 当时间经过麦田的步子缓慢下来
你会跟随一些事物消失
只留下土屋 这不是锄头的对错
这也不是山谷的对错

沿河两岸的亲人 把痛苦埋藏在种子里
当生命隐于田野 你伸手可触的东西会越来越少



      （四）

用死亡的方式表达 爱你
只会种地割麦的刘家兄弟 还有
不会说话的二傻子 耕地的老黄牛
在大巴山里 我总觉得
他们已经都不在人世 或者
是被时间遗忘了

从村口走到村尾 他们需要走一生
穷苦的人 吃饱已经足够
花朵不是你的 爱情不是你的 过了今夜
时间开始从身边消瘦 过了今夜
绝望时守住村口的方向



        （五）

他们已经没有名字了 没有
忧伤的性格 有的随石头姓 有的随泥巴姓
大巴山里最后的族人
正在接受孤独和伤害 正在被蚂蚁带走
一颗粮食的打击和镰刀的无辜

相信生活 放弃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
还是想想庄稼的好处
前面的泥路 该怎样向青草表达心情

油灯下的古镇 请把好院子的两扇门
请抱紧一把米谷入眠 或者醒着



        （六）

在柳林村 生命的一部分就是泥土的一部分
该给大道河一个解释
相对合理的是庄稼 是身边
越少越珍惜的事物

过了今夜 或者就在今夜
给土屋一个拥抱 放下一些怨恨
坐下来陪粮食说说情话
说说要过的日子要过的门槛 高过山谷的
是时间看不见的部分

还是说说挖煤的同龄人 那个穷光棍邻居
连每一料泥土都知道
而我不能说 为什么一条汉子死在了反乡的路上



写于：2011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