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1946年的冬天》

一切都在倾斜。

宾夕法尼亚恰兹佛德村郊外的荒原

枯草倒伏。1946年的冬天，

暗褐色的斜坡上落着去年的残雪

巨大的不幸从少年倾斜的身体里取走仅存的体温。

半个世纪后，我在另一处海边。同样冰冷的冬日，同样是

倾斜的夕光

落在一本打开的画册上。

怀斯，为什么我一再产生错觉

那个脚步踉跄的少年，是从我的身体跑出？

在蜗居的小楼里

我写下：悲伤如夕光击打冬日的海面。玻璃的冷光

冻结了一个离乡者的脸庞

怀斯，那是十年前。 1996年的冬天

我只能依靠乡愁正如你依靠冬日光线和它投下的阴影

获得短暂的支撑。

1946年的冬天，我们或许失去了共同的父亲

怀斯，你所经历的我也终将经历

这就是生活。巨大的馈赠往往连接着

无法抗拒的美与残酷

现在是2006年冬天，怀斯，现在

你已经到了祖父的年龄

而我也已习惯，从平静地阅读别人的痛苦中获得慰藉

读《海风》

整个冬天，人们都在

默不作声地生活。小教堂，钟声凝固在十字尖顶

整个冬天，海面发白。而榛树黑铁般静穆

你独自呆在海边的小木屋里

依靠漏进墙缝的光线，切割体内的黑暗。

五十年后，我在亚洲东部的海边

同样灰暗的水泥小楼

整个冬天，木格窗永远悬挂着落日

整个冬天，两个寒冷的人

能够相互取暖。时间并不是问题

空间也不是。

你瞧，

现在，我能顺着你的目光，掠过枯黄的草坡

背阴处的积雪尚未消融，但枯草

将会转绿，修补大地的伤口

——解冻了。拉起窗户

海风扑面而来，掀动透明的窗纱

冬至书

总有一天，你会衰老

你独自在果园里散步，穿着那件

深草绿色的外套。除了它，再无任何绿色

你会靠着巨大的树干休息。在它浓重的阴影里

陷入沉思

如同避难一样

挂在枝头的果实，我们回忆中，鲜艳的部分

正在凋零，

花瓣上的人，已在春天走失

我们芬芳的内心，曾经注满蜜浆。

如今已是千疮百孔，

像冬日蜂巢。一座废弃的建筑

亲爱的，这是生活的真相

孤寂、黯淡，但并不至于绝望

读《圣诞节的早晨》 

又一个朋友死去。在1943年圣诞节的凌晨。

感谢上帝，这个在地上辛劳一生的人

终于与大地平行。

一个看似纪念出生的节日，事实上

源自人子的死亡。

我们需要节日，如同需要一件外套

用以抵御内心的寒凉。

现在她已安睡。像微微隆起的山峦

覆盖身体的月光，延伸到了道路的上空

那里，黎明即将升起。在宾夕法尼亚原野的尽头

一颗孤星还在闪耀

如同伯利恒上空的那颗。

与东方某国度的一位小诗人谈论传统

如你所知，这是困扰我们这代美国人的

一个主要问题

我曾经画过一轮满月

显得疯狂和怪异，而非你们熟知的那样

在你的国度，人们吟咏明月、菊花和酒

从古至今，并不存在

理解的障碍

但在我们的传统里并无如此众多的隐喻

对于满月，连博尔赫斯也仅仅抽象出了伟大的真诚

问题在于，你们的传统过于强大

以致成了束缚

一丛枯草、一截石灰土坡，一只废弃的渔船

相对我们的想象，自然界的任何东西

有着更为复杂的意味

我们的困难在于如何在一片荒野，建造自己的果园。

正如你的困难在于：如何重新安排头顶的明月

以及菊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