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三月二十九,二弟欲结婚,余则予之财货以贺之,而囊中羞涩,是以向吾友箫松索之所贷之千余资,不还,甚窘,是以求计于父也。
父曰:“夫箫松者,少与子游,吾观其言也奢,其行也骄,举手则衣来,启齿则饭足,循其迹而究其实,皆中于好逸恶劳之绳墨也。而吾所弗禁者,欲其见贤思齐焉,而彼以等闲视之,深孚所望也;而子之不染其尘,固所愿也。及子之股肱羸弱而俯仰不行,彼不来;方今工作大定,收入颇丰,彼复交焉。前后相较,盖欲利之者也。唯子图之。”
对曰:“夫人之初者,性本善也,其性相近而习相远,人各有志而不可强求。然人之浮于天地之间,无友则难以独立,吾友之数年有余矣,风雨不予之伞,江湖不济之舟,路远不假之舆,岂君子之所为?且其母突遭重疾,不贷则心之不忍也。”
父曰:“夫借贷者,以有余之资济燃眉于一时也。而彼之所欲者,假子之有用之资度其无尽之欲,资有尽,欲无崖也,其势譬如负薪救火也,薪不尽而火不灭也。吾常有事于彼村,故多知者。其母常外游,所过者皆以赌博为乐,若夫身有重疴焉能至此?而子之苦读于寒暑,彼则辍书以游历江湖,数年之间无所存储,虽至愚之属亦不至此。且夫彼亦娶妻有子,不务生产,不谋资本,恋色于内,期年不出,财不外来,捉襟见肘,理固宜然。彼见子之仁厚而多所不知,以病诈之而子不忍避之,是以至此。”
对曰:“然则,如之奈何?”
父曰:“子之苦读寒窗十余年,所习者皆阳春白雪,然未得人性之实,是以初涉江湖故见欺也。夫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动,性之颂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於内,知诱於外,不能反己,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佚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且夫江湖之状,盖如太史公之惑也:‘操行不轨,专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绝。或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是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遇之则闻其言,观其行,察其实,识其属,辨其性,谋而后动,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则改之,如是则行寡悔焉。唯子谨记,慎勿再焉。而所贷出者不过千余,得之不多,失之不鲜,弃之则于心不忍,急切则情义尽失,为今之计,顺势利导,方其遇之者再,则以道喻之,弗从则索之,如是则情义不失而贷出者还。”
对曰:“善!誓不忘也。”
之后数日乃遇之,喻之再三,其乃偿之五百,解吾困之于一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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