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人老了，胳膊腿不如年轻时候灵活，都有些僵了，也不爱出门活动活动，也就是出去上街买个菜，或是偶尔去老姐妹家打打麻将。

但她每天中午都很忙。外孙女和大孙子，都要中午过来吃饭，她是必得认真的准备饭菜，炒上几个菜，热上饭，摆好桌子，孩子们来了，洗洗手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吃饱了，要帮她收拾桌子，她一挥手，说，去，睡觉去，下午还得上课，学生没精神还能学个啥？

洗完碗，又把厨房收拾一遍，看看点，她这才坐到沙发上，看看电视，外孙女还没睡，正看甄嬛传，她瞟了一眼，说，看这个干啥？都是害人的，不是斗心眼，就是算计人，人和人互相算计，有啥意思？人活着，就图个耍心机？累死了，不看，看看新闻啥的。

外孙女说，人都爱看这个，都重播几遍了，在台湾，也都可火了。

老太一撇嘴，说，那还是了，让人学好的电视剧不看，就看这个，真是没事干。

外孙女饶有兴味的问，姥姥，啥是让人学好的？

老太太想也不想，就说，女孩子，就得是女孩的样，穿的衣服不能太露了，你一个学生，平时穿着校服看不出来啥，一到礼拜天，你来我这儿，就穿个小背心，裤衩，那就不行，得穿个能盖住锅的。

老伴在旁边接话，说，啥叫盖住锅？现在不都是这么穿？咱们老了，说这些，人家孩子还烦呢。

老太顺手拿起毛线团，边织毛衣，边说，穿衣服不能露太多，一来是容易着凉，二来，这大热天的，穿的少，让坏人看了，起坏念头。好好的女孩子，衣服裤子板板整整的，有啥难的？

外孙女没有吱声，把遥控器一按，电视的频道就换了，是一个美食节目，正演着教人怎么做菜。老太太眼皮也不抬，外孙女问，姥姥，这个你不爱看？

老太笑了笑，说，我会，看它干啥？照他们说的做，麻烦，我打小，你太姥走的早，我爹娶后妈，对我不好，小小年纪就得做饭，给一大家子做，踩个小板凳上锅台，不会做就挨打，那么不也会了？

外孙女很少听到姥姥说这个，就问，那听我妈妈说，您对我太姥还可好了，伺候她到去世？

老太说，可不，因为人老了，活的不容易，我记恨她还干啥？你不睡觉了？下午上课咋办？

外孙女一看表，说，到一点我睡，还有十分钟，姥姥，再说说你的故事？

外孙女下午有节作文课，她都想好了，就写姥姥的故事，可是，总得了解清楚才好下笔，她的文采一向在同学当中很有名，所以，写东西，就很用心。

老太笑了，没有说话，她觉得没啥好说的，有什么故事？不就是当初家里穷，老头那会儿在外地工作，自己一个人在家拉扯着四个孩子，还得伺候老公公，好的留给老人和孩子，自己吃剩的，家用不够，就去家门附近的火车道捡东西，还老能捡到啥，卖了就是钱，有的时候，和男人一样，给火车卸货，个子小，也一样扛大包，就为了挣点钱，好养活老的小的、

因为常年的劳累，她的腿都不是直溜的，是腿膝盖向俩边弯着的，就像人半蹲着的样子。小时候，外孙女还上幼儿园，姥姥去接她，就为了这双腿，小朋友都笑话，那时候还小不懂事，外孙女哭着告诉妈妈，不要了姥姥去接我。

姥姥真的再没去过，当女儿道歉，反倒是当妈的说，都怨我，小人懂什么，看到我这样，当然笑话你孩子，我不该去，你告诉孩子，不要上心，我咋都行。

外孙女大了，上了高中，想想当年很是愧疚，和姥姥说起，姥姥倒惊讶，说，还有这事？

姥姥又看了看表，紧着催，你还不睡觉？

外孙女答应着，起身要去午睡，老伴问，你不下楼去和你那些老姐妹唠唠？你又不午睡。

老太说，有啥唠的？东家长西家短，怨儿子媳妇女儿女婿不会做人，就是个这，再不就好打听事，我不去，就在家给你把这件衣服织乐了，天凉了好穿。

老头就乐，说，你不爱出去，就爱拆旧衣服，再织，你累不累？

老太的手娴熟的动作着，说，累啥？旧衣服拆了换新样子，人老了也得捯饬，穿着好看。

老伴逗她，老了没看头，还好看啥？给谁看？

老太说，活个精气神，不给别人看，给自己看还不行？

外孙女躺到床上，老太又走过来给她肚子上盖上小被子说，女孩子要注意保暖，要不老了都是病。

外孙女静静的听着姥姥回到客厅，把电视声音弄小，然后是开门声，是姥爷拎着小板凳要出门找一伙也是退休的老头在外头打扑克。

以前爸爸说，人老了，没事干，就打扑克，再不就议论所谓的国家大事，发发牢骚，真没意思。妈妈说，咱家老人就爱打扑克，可是不发牢骚，人老了，会自己找高兴，所以，打扑克能怎么没意思？你看这不好，可是老人自己愿意就好。

屋子里安静了，估计是姥姥把电视关了，怕有声音影响自己和表哥睡觉。暖暖的阳光洒满一屋子，盖在外孙女身上，就像一床金色的被子，外孙女觉得，这么温暖细腻的阳光，就和姥姥给人的感觉一样舒服，真好，有了，下午的作文课，标题就叫阳光老太。

姥姥不知道这些，默默地织着毛衣，阳光也同样照在她的脸上，身上，看上去，就像给她描绘一层金色的花边，而老人，反倒像一朵金色的菊花，静静的，在一团金光中安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