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凉爽爽的风把我吹醒,醒了的我才知道睡在嫂子的铺上。炕上只有我,屋里也只有我,四周静悄悄的。远处的虫鸣蛙噪清翠的传来,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洒满小屋。风从敞开的门涌进,又从支起的窗户跑出,一走一过,就驱散了我的燥热,就把我从睡梦中拽醒。
我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只记住嫂子笑眯眯的看我喝酒,恍忽中怎么倒下的,记忆什么时候失去的都不知道了。看看天空的月,知道下半夜了,才知道我睡了有几个钟头了。
我不能喝酒,使劲的喝,也就是三两老白干的量,不过来潘大哥家,甭用谁劝,我就想多喝,来一回醉一回,有时醉得哇哇大吐,弄得屋里屋外异味冲天,嫂子也是乐呵呵的什么也不说,收拾干净了扶我上炕,躺她的铺。为什么要躺她的铺?嫂子说得明白:城里的兄弟干净,只有我的铺干净,不睡我的铺,睡谁的铺?
除了在潘大哥家,我在别处从未喝多过。为什么在潘大哥家就要喝多?这得从三年前的那件事说起。
三年前的秋天,我来这个村子采访。采访的对象就是潘大哥。潘大哥的爷爷是抗联时一位无名英雄,为了写出这位无名英雄的史迹,我来采访英雄的后人。
潘大哥讲起他爷爷那是滔滔不绝啊。从上午就开讲,一直讲到天黑。讲得我当即就决定不走住下来,听潘大哥把故事讲完。村子不大,也没有个旅店什么的,我就和潘大哥商量住在了他家。
嫂子给我们炒了几个菜,烫了满满一壶的酒。潘大哥是个好喝之人,我也没客气,就在院里摆上桌,我俩你杯我一杯地喝起来,一边喝一边讲,直讲到夜半更深,直喝到我醉意朦胧。
都喝多了的我俩,不禁地唱了起来,声音虽不大,但在寂静的深夜里也是挺响亮的。唱不过瘾,我俩就相互搀着,踉踉跄跄地来到西大沟,来看爷爷的坟。那也就是仗着酒劲,啥也不惧了,别说是半夜,就是大白天看着坟,我也会毛骨怂然的。可那晚,我们啥都不怕了,一同跪在爷爷的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回来的路上,潘大哥跌了一跤,脚崴了,是我把潘大哥背回家的。
那晚,我们成了朋友,是那种心与心在一起的朋友,那以后我就常常来这里,来一回,喝一回,醉一回。醉酒,真的很美妙,特别是在潘大哥这里醉,是一种享受,是一种释放,是一种慰籍。
潘大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一直没有离开家,一直辛勤的侍弄着土地。他的身上依然保留着质朴、憨厚、诚实的中国农民具有的传统美德。嫂子就是一个农家妇女,她善良、勤劳、体贴、安静、温柔。每次见到嫂子,她都是微笑着,低声细语。
每次与潘大哥喝酒,都是想多喝一些,喝着,聊着。听他讲村里的故事,看他眉飞色舞的学着村里人的样子,品他那永远都不会枯竭的俗言俚语。我们之间的感情里默默的流淌着真诚与信赖,朴实与纯净的溪流。
躺在嫂子的铺上,回味着这些年的醉酒与友情,睡意悄悄的溜跑了。忽然,潘大哥和嫂子的对话,随着爽爽的风,飘进了屋里,飘进了我的耳朵里。哦,他们没睡呀?
“抓两只鸡给兄弟带走,再捡些鸡蛋,咱家的鸡才是真正的笨鸡呢。”
“兄弟媳妇爱吃包米,一早就劈几穗。”
俩人说话轻轻的,怕是吵着我,但我还是听得清晰清楚。听着潘大哥和嫂子一句句的对话,心里就有了一股温流,眼角有了潮呼呼的东西在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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