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说说我的两位同事,两位因援疆而走到一起的同事。他们很普通,普通得我怕一离开现在这个让我们相识、相处、相知的地方,就会把他们那些琐事,放进我记忆的最底层里去。
一
章国良老师是一个默无声息的人,就像他教的历史。
我和他是对桌,我有一个很好的关注他的位置。我时常看见有不同的学生,站在他的边上,听他轻柔的絮叨。我听得见他的声音,却总看不清他劝学的神情。因为我没有一个好的看他的角度。他的面前常有学生的作业本,一摞摞的,堆得老高老高。从我的座位望过去,常常只看见他的半个头,在本子上面滚来滚去。
我和他坐得最近,但我常常沉迷于自己的小天地里,而忽略了他的。真正让我留意起来是在学校一次全体教职工大会之后。现在想起来,脑子里只剩了章老师那双手的样子,开的什么会倒忘记了。
那天,我们俩的座挨着,因为桌上灰大吧,他就把笔记放在了腿上来写。我写得慢,便去抄他的。抄着抄着,无意间就瞟见他微肿着的手掌了。这里的天气毒,我是清楚的。所以因了自己身上某个地方的龟裂,曾不止一次在熟人或朋友那里讨得过不少同情。然而现在,看着章老师的手,我的皮肤干似套了一件无形的紧身衣式的紧绷或瘙痒,实在不算什么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总喜欢把紧握锄柄的那双手比作一张龟裂的老树皮了。章老师是城里人,没干过农活,我想他也不会干农活,可他现在却真的有了一双老农的手!这双手,像被刀尖无数次地割过,满布丝丝血痕,干了,愈合了,于是在上面又结上了一层细细黑黑的痂,如干死的鱼的鳞。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过他的手背,像拂过深秋里熟黄的麦须,欣喜而又无奈。
对于我的小心翼翼,章老师笑得轻描淡写:“嘿嘿,像不像长了冻疮呀?”
“像,是像的。”
可我心里实在想骂:才十月哩,这鬼地方!
二
沈庆军教数学,和我搭班。他是个标准的帅哥。板刷头,稚气未尽的脸上,架一副秀气的眼镜。高高的个子,总穿一件竖条纹的衬衣,配一条牛仔裤,一副很休闲的样子。
“好马配好鞍”这句古话,放在他身上一点不错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觉得他只是个时尚男孩。闲下来的时候,总喜欢去“淘宝”里淘宝,什么面膜啦,什么新款衣饰啦之类的,弄得快递员三天二头的对着我们的门铃喊:“沈庆军,包裹!”
因为这个缘故吧,所以每晚九点许,他会准时报到指挥部二楼的健身房,跑跑步,或打打乒乓,常要弄得一身汗津津地回来。
庆军人帅声音也迷人。他讲课总是那么激情洋溢,嗓音高亢,有着一种很强的穿透力。我们的班级就在隔壁,他的课,常常惹得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手头的活来,侧耳静听一番。
不过,这段时间里,刺激我耳膜的是我俩搭的班的班主任王老师打他招呼的声音了:“沈老师啊,——”王老师位置在我右首,每次他这么一喊,我便以为是喊我,等转过头来,才发觉不是喊我。几次误会后,他改了口,称呼前面加了个“小”字。王老师是湖南人,乡音很重,他的话,我总是半懂不懂的。有次忍不住追问了两遍,才弄明白,原来是庆军问他挤点课来上。于是,他每每安排妥了,便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叫:“小沈老师呀,——”
庆军是这样的时尚,这样的阳光,我实在想像不出,当他五岁的女儿烫伤了胸口,在视频里哭叫着“爸爸”时,他是个啥模样。或许他会用坚强去教会女儿坚强,或许会侧过脸来,流下与女儿一样的眼泪。但有一点我们都知道,他永远与微笑同在。
现在,我把这些小事记下来,可以经常来回味了,我很高兴。我相信,自己会像品一壶家乡的菊米茶一样,品出一份甘甜,一份清香,一份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