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是个神秘的所在。上大学前,读一些相关的书籍,我常常会被西藏的圣洁,净默所吸引,以致于恨不得马上离乡背景爬到雪域高原的神秘境地做一名超凡脱俗的隐士。在清高的中国文人的想像中,西藏被描绘成喧嚣而躁动的现代社会最后的精神庇护所。
1998年,我从封闭的南方小城跑到北京上大学。这年,我跟很多人一样,刚从特大洪水的恶梦中苏醒。惊魂未定之时,我已站在北京人潮涌动的十字路口看着来往穿行的车辆和行人不知所措。然后置身于几倍于我想象中的大学校园,我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第一堂课是军训。天南地北的同学见了面寒喧几句后就全身心投入了进去。参训新生统一安排住在部队营房,班与班之间缺乏沟通,很多人都没有机会认识。有一天打水,提着满满的一捅水摇摇晃晃的往回走,背后有人讥笑,我也没去搭理。没想到那人居然窜到我面前挑衅。我抬头,一个五大三粗,脸色黝黑的家伙横在我的面前,拿着脸盆在向我吆喝:“才长这么点。”后来幸亏班上哥们搭救,尴尬才算过去。晚上躺在床上,听同伴讲藏班的人如何如何不讲道理,千万不要去招惹。后来才知道,路遇的黑脸家伙正是藏班的。当然,临睡前的一番话也是因我而起。
藏班的人如何如何不讲道理我倒没怎么见识过,相反,我倒与黑脸的藏班哥们成了朋友。那个叫扎西顿珠的哥们有着强健的体魄和说一不二的一股子气。我和扎西的交谈很投机。我们县曾经有个县长去了西藏的隆子县支过边,我把这件事跟他说了说,他显得很高兴。还主动把我介绍给其它的藏族同学认识,一来二去,打得不可开交,我成了编外的藏班成员。扎西绞尽脑汁给我取了个好听的藏族名字:格桑多布。汉语里的意思是,善良的皇帝。这件事军训期间传开了,名字也就像守护神一样陪伴着我大学四年以及以后的日子。
很快就到岁末了,北京下了好大的一场雪。看的我这个南方来的人啧啧称奇。扎西约我去拍照,我穿着从家里带来的厚厚的棉衣在雪地疯跑。在银妆的树下,在白洁的操场,我们照了好多照片。不知什么牌子的傻瓜相机记录着我和西藏兄弟的友谊。
扎西是个不好上课的人,不久即喜欢上了游戏。几个人凑钱买了台电脑,扎西就整天趴在电脑上玩游戏。后来流行网络,精明的生意人在学校附近开了大大小小十几家网吧,扎西就这么趴在网上下不来。我呢!担心以后的出路吗?没事就泡在图书馆看书,和扎西经常几个月都难得见面。碰巧在路上遇见了,也只是招呼一下。互问做什么?他是上网,我是看书。这样就完了。只是我们还有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喝酒。喝得是天昏地暗,不醒人事。在学校旁的小酒馆,我们边喝酒边胡侃。为那么多漂亮的女孩不幸落入狼口愤愤不平而又无可奈何。谁叫我们没钱了?这是个讲求实利的时代。用钱说话在大学校园就开始弥漫。趁着酒兴,我也会向他打听西藏的事情。一个梦吗?而他却大谈特谈去拉萨做小姐的内地女人怎么怎么风骚,还有就是藏族人带刀横行街市的威武,弄得我兴趣全无,只好做罢。
坐火车回家,扎西送我。带上了洁白的哈达。在车站,他把哈达唰得一声捧出来,戴在我的脖子上,还做了一个祈福的姿势。我向他保证,回去后一定记得给他带我们那的土特产。很辣的那种。大学四年,扎西只回去过一次,路途遥远,说是先要坐飞机去成都,然后再转机。来回花费三四千块,不化算。还不如藏族兄弟凑在一块乐一乐。他曾经邀过我假期不回家跟留守的藏族兄弟同乐,因我恋家的心太重,一次也没乐成,终于留下遗憾。
大学生活转眼就在平淡无奇中过去了,扎西要回西藏工作。我问:不回去行不行?他说:行。但要好几万的培养费。当然,首先要有路子在内地谋一份职才行。这对于他,一个农奴出身的藏族子弟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我们饮酒话别,互留地址,互置祝福。扎西诚邀我一定要去西藏找他玩。我说,那是当然了。我还说,慢慢混吧!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发了。说完,都笑了。我知道,是苦笑。喝完酒,扎西抢着付帐,他说,最后一次吗,我来,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再见。我去送他,却不幸错过了火车。当我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再见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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