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曾想到,这次回家恰好遇上了力。
端午节前夕,我终于从学校回来,踏入这青山环绕中的小村庄。杨树,柳树,槐树,竹林,满眼都是绿,然后是乌黑的瓦檐。村子里很安静,但鸟声永远不知疲倦地或远或近的鸣叫,我从村口到家,竟不见一个人,门前,是杂草丛生。
母亲在厨房做饭,她知道我要回来,已经等了好久了。我卸下以背包的书,便听见母亲说,力回来了。我嗯了一声,有些乏意地坐在写字台前,望着窗外那片菜畦出神。
力住在我屋后面,他小我四岁,是我们众多伙伴中的一个。以前十几多人在一起,在村子里面简直无法无天。然而时过境迁,除了我和他因为在念书,平常还可以见到,其他众人都已在外打工多年,不闻音讯。我叹了口气,从床下翻出了暑假时买的篮球,对着窗子喊力的名字,在喊第二声的时候,力就应我了。
午饭很快就做熟了,母亲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三鲜面,嗅到那熟悉的香气,我不禁食欲大动,很快吃了个底朝天。力下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在灶上洗碗。我看到他在向我使眼色,便心领神会的从院子里溜出去了,背后传来母亲的嘀咕声。
六月的天,晴的很好,力在前面走的很快,直奔菜畦。我怕热,等到了那里的时候,力正攀在他家的杏树上面,我仰脸一望,一片丰腴地杏黄,淡淡地果香,然后草丛里纷纷有东西砸了下来。他已经抱着一树枝在摇了。我挽起衣兜,利索地捡起来。我忘了有几年没有吃过杏子了,这次回家见到桃子娇软,李子青涩,与往年满村果树凋零相比,今年却是树树压枝。自家菜畦里,黄瓜刚刚浇过水,每垄之间修理的井井有条,土壤翻的很松软,耸入竹林的板栗树正开着花,浓荫清凉。水渠里面水流轻快,两边草色犹青,我仿佛看得见母亲得身影浓浓淡淡,或晨间,或向晚,作息间细细地料理这一寸一亩得菜园。
我们这一群孩子可以说在水里长大的,没一个不是游泳的好手。大人们曾经管我们玩水,在那种严厉下,我们的水性却更精通了。力看到日正炽烈,便要到山那边的堰里去洗一下,那里自从被人承包养了鱼,水质下降,就再也不是孩子们游泳的地方了。我咬了一枚杏子,拉着他往回走。
在溪边洗杏子的时候,迎面走来了同村的喻真,他后面跟着个身材高佻,皮肤皙白的年轻女子。我知道这定是他妻子了,听说他是去年结的婚,他虽然只大我两岁,却已在外面打拼多年,如今回家结婚,日子叶渐渐安定下来。我们都很讶异此时见到对方,便相邀去田埂上吹吹风。
田里有人插秧,有些田缺水,村人还等着下雨,路上,一层厚厚地软泥,是挑秧人留下的。风吹起田间的芬香,我说起了当年在堰里游泳的事情,如果不是喻真,我和力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在这个世上的一切,都源于他那一次的相救。喻真笑了,你们现在水性这么好,还提那做什么,时间过的真快。他妻子也不说话,听到我们说到幽默处,便赧然地笑几下,很轻微。我看她容貌姣好,和喻真走在一起,差不多高他半个头,快有我高了,而且口音也似乎是家乡人。我不由地有些疑惑,喻真似是早已料到,低声道,去年那个,已经离了,这是……我明白了,心里不禁叹他太草率,几年的建筑工作,使他多了些本不该属于他的沧桑,他竟羡慕他昔日的同学有孩子。我哈哈笑道,你羡慕什么,自己努点力就行了。力开始一愣,随即笑出声来,那女子脸腾地便红了,喻真看着她,眼里满是柔情。
我摊开衣兜,水淋淋的杏子,丰腴饱满,肉多汁丰,歪着嘴道,咬一口,荷,故乡的味道!喻真和力也过来拿,那女子始终在生人面前有些矜持,喻真便塞了一把给她,拖着声音道,还不知道能吃几回,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这个村庄面临遗弃,以后安家落户,就纯粹看我们的际遇了。
杏子是酸是甜,只有吃过才知道,没有背井离乡,也不会知道即使是被遗弃,不管有多远,始终会感觉道心在呼吸他的幼嫩。
我眼前,房屋,路径,纷纷消失,竹子,杂树,如一场绿幕,戏散收场,整个村子,在多年后重新将山水间断裂的绿色缝补起来,这是他本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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