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机从北京到榆林都是蹦蹦跳跳的。老海决定在解甲之前最后再来一次三秦大地,再出一次阳关,再看一次大漠。
接机后又是几个小时的颠波,小车像在海上的小船在沙海中晃荡前行。
看看第一口井,那是在没水、没电、没资料的条件下打出来的,如今是一个大集输系统,远在上海的人们用着他供的气。
看看最早的驻地,当时可是帆布帐篷简易房,最早的厕所是用一块苇席围成的,到处是沙的床铺一间里挤过12个人。如今都是空调房了,小小的花园告诉老海这位旧主人:新油城开始变化了。
看看井站边的阿尔图一家,当年总是他们帮井队跑生活、拉清水,羊和牛都认得这些石油人,如今的老牧民盖上了小洋楼,数千只牛羊,是油田带动了服务业的发展。阿尔图抱着老海说:老哥哥,来这里安家吧,大草原和大沙漠惦记你。
走不够,看不够。老海眼里全是泪,那日日夜夜他不可能忘记。
晚上,项目部和旗区不少老朋友请老海共进晚餐。
没人说远离城市的过去,没人说离别亲人的寂寞,没人说西部条件的艰苦,这些老海不愿听,他们都知道。
第一个敬酒的是旗委格力书记,当年为了保护草场不让开钻,他和老海打了三天三夜,只等北京来人才握手作罢,格力说:老队长啊,我们的眼光看着的是井口那么大,是油气让草原开满了鲜花。二两的口杯一饮而就,老海用手指点酒天地人点了三下,头一仰也是个底朝天。
跟着是项目部的小莫处长,他是老海笔下的精灵,《黄土高坡立标杆》《追赶太阳的人们》就是写的他和这些打井人。他是看着、写着、关爱着小莫成长的。师徒二人没有言语,眼光对视干完了两大杯,老海说:小子,明年要打90万米。小莫说:师傅,这里还是你的家。全场的人都热泪盈眶。
队的小胡是老海特点来喝酒的,这个大学生当年不安心井队,不想来西北,是老海和他谈了两天两夜才硬拉来的,井队需要知识和人才,老海不能让井队总是靠傻大黑粗搞勘探。如今小家伙是平台科级主任工程师了,3篇论文国际获奖。老海刚要站起来,年轻的小胡立刻按住他,站着喝了一口杯,老海说:站着喝酒是不算数的,你就安心地坐下来,好好干、好好喝。一语双关,小胡开心地陪老队长一饮而尽。
脸红了,气粗了,话多了。
当服务公司李小红主任敬酒的时候,老海坚决不让这个年产值3亿多的女经理喝白酒,当年他是嘱托过小红:一个女孩子,搞企业不容易,当领导更不容易,别喝酒,会误事。可今天,小李知道,老领导这一走,再来草原大漠的可能性太小了。她像女儿一样紧紧拥抱着老海,把酒杯和老海碰得山响:为您的健康,我连干三个。老海含着热泪,毫不打怵的陪了三杯。
大家见老海酒过一斤了,一是考虑身体,二是当天劳累,想就此打住,明日再说,可老海清醒地说:明天我就回东北了,不打扰你们的工作,回去就该离岗交接了,我会想着你们,我会关注西北项目的每一个进步。
他把每一位的酒杯都给斟满,一声:干。十几个酒杯一起大头朝了下。
大漠月如钩,草原夜也沉。老海摇晃地走在那特别熟悉的沙海上,用那不是京腔的嗓门高声吼起:情深壶尽月舞杯,
互诉衷肠心绪飞。
吟别大漠西江月,
三秦笑送醉夫归。
从没醉过酒的老海醉了,醉在最后一次走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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