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脚鬼，摸脚鬼，摸到晚上四只腿……”

我的童年冬日里常喜看摸脚鬼逮鱼的热闹景象。一群顽皮可爱的孩童站在寒冷的河堆上，唱着童谣高兴地看河里摸脚鬼在小心翼翼地摸鱼。

乡村摸脚鬼是一群冬天赤手空拳逮鱼的人，一身黑色的皮衩裤，背一只圆形竹篾鱼篓，手握一根长长的木棒，耳朵上还别着一根香烟，走起路来缓慢往前挪移，皮衩裤因摩擦发出“咵嚓、咵嚓” 的声响。全副武装的摸脚鬼企鹅般笨拙的姿势常引得乡亲们发笑，摸脚鬼极像进村扫荡的鬼子，他们也因此得名。

摸脚鬼下河摸鱼前要做一系列准备动作。手抓一根2米来长的鸡蛋粗木棒，沿着河边边往前走，边使劲震敲河面上的冰面，制造整个河面紧张的恐怖气氛。冰面破裂的咔嚓声震荡着村子上空。他们还随身带着一小块肥皂，穿皮衩前先将手腕湿点水，然后用肥皂打滑手腕，让皮衩袖口勒紧手腕，防止下河后浸水。

据说摸脚鬼敲冰有两个作用：一是可以敲碎河面上的冰面，便于摸鱼时前行；二是河里的鱼突然受到惊吓后，会逃钻到河底淤泥里躲藏，便于摸逮。有时摸脚鬼也会在冰河里敲一程摸逮一程，将木棒甩撂到前面很远的地方。

摸鱼累了的摸脚鬼会坐在河边吸上一支烟休息，孩童们趁机好奇地凑上前，听摸脚鬼侃聊些吓人的鬼话。看着摸脚鬼浑身沾满淤泥的落魄样子，我弄懂了他们摸鱼的鬼伎俩。

突然受到震惊被吓破胆躲藏在淤泥里的鱼，遇到人手温度高而暖和的地方，像地震中被困在瓦砾中无法逃生遇到搜救队员的人，却反成了摸脚鬼的俘虏。摸脚鬼摸到大鱼就装进身后竹篓里，若是小鱼会被随手扔掉。他们虽然没带卷尺测量，行为很像西方国家测量鱼长度的环保钓鱼人，那些钓鱼人会把钓上没达到法定长度的鱼扔进河里。

现在乡村的沟塘要么被污染，要么成了鱼塘，我多年没看过摸脚鬼逮鱼的情景了。听说场部一捕鱼人很擅长逮鱼，样子很像摸脚鬼，好奇的我很想跟随现场一探究竟。

乡村场部的夜晚黑漆漆一片，身旁偶尔有几辆收割机亮闪着灯光，轰隆隆地从路面开过，正值农村三夏大忙季节。坐着逮鱼人的三轮车，不消一袋烟功夫，逮鱼的地方已经到了。逮鱼人敏捷地跳下车，开始武装自己。

久违的摸脚鬼形象又一次映入我的眼帘，只见他在肩膀上扣着黑色皮衩裤的背带，头戴亮闪着矿灯的安全帽，身背电鱼器，胸前挂着白晃晃的塑料桶，一手握着长长的渔网兜，一手抓一根电鱼器放电的长竹竿。一副科技武装新时代摸脚鬼的装扮，俨然像上战场排雷的士兵。

原来电鱼的地方是一处排水涵洞，涵洞连接着宽阔的大河。灌溉水从涵洞里往外日夜潺潺地流淌，涵洞上游是一处曲曲折折的长满半人高芦苇浅滩的废弃河道。驾轻就熟的电鱼人像泥鳅一样迅捷地钻进一人高的涵洞里。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涵洞边，让我呆呆地等了很久，终于看见电鱼人从涵洞口露出头，他像兵士排雷般在河道浅水里照探着，慢慢向远方走去。

逮鱼人利用电鱼器高压放电的原理，在约4米直径的范围内，逆流的鱼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短暂地电昏后，漂浮在水面上，成了逮鱼人的俘虏。电鱼人的手段很残忍，无论被电昏的大鱼小鱼，都成了他网兜的囊中之物。政府为保证生态稳定与物种多样性，是坚决不让电鱼的，他的电鱼器还被派出所没收过几次。

看着电鱼人远去的黑影，我与家人谈论起两种逮鱼人的区别。

“孩童时摸脚鬼虽然在整条河制造恐怖的气氛，可他毕竟只逮那些大鱼，尚存一丝对小鱼的悲悯之心。”我说。

“那么电鱼人呢？”家子问我。

“电鱼人在局部地方制造涸泽而渔的死亡效应，将鱼儿、泥鳅、黄鳝等物种全部电昏而捕获，是罪大恶极灭绝物种的行为。”我补充说道。

……

摸脚鬼与电鱼人都逮鱼，同样制造鱼儿死亡，一个追求整体，一个追求局部；追求整体经济利益尚存一丝善心，制造局部恐怖却将物种一网打尽。两种捕获鱼的方式，代表人类对自然物种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野生鱼物种频临灭绝的原因，那些电鱼人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我特别喜欢吃鱼，可现在野生鱼越来越难吃到了。不当的捕获该是鱼类物种灭亡的主要原因，人类保护与延续鱼类物种，其实何尝不是延续自己舌尖上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