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水出秀境,落英舞苍苔。
生根在林壑幽深的关中平原小乡村,见惯了黄沙劲风,却距离湛蓝浩淼的大海、繁华诱人的都市甚远。少时的我,常爱登上村子东面的坡塬眺望。西南方向那锦屏般的秦岭山脉重峦叠嶂,逶迤如画;更有依稀隐现的巍峨太白山峰,如一位玉洁玲珑而又朦胧羞涩的窈窕淑女,薄笼雾霭的轻纱,惹人引生无限的痴迷和遐想。北面远方,那昏黄的渭水,恰似一条自天而降垂饮水雾的游龙,稍微露出之鳞片爪,随即蜿蜒东逝而去。
离村子西南二里余地,有条名叫西沙河的小河。对于整日在田野村头泥土地里疯跑的我来说,那小河便成了少时稚嫩童趣的乐园;而那些依偎河床温柔怀抱的一颗颗砾石,俨然成了知心无猜的玩伴。
或许是村童的笑声惊醒了春梦吧,东风日渐吹绿了岸边的杨柳,冰封的河面融解了。河水携带者从山里冲刷而来的苔藓枯草,汩汩地响起来了。牧羊人藤鞭甩起的脆响使得村童们雀跃起来。在靠近河岸的浅滩里,掬一捧活泼可爱的小蝌蚪,折一段杨柳嫩条做成柳笛,三三两两就在岸边鹅黄的草甸上嬉闹开了。河滩上那些慵懒的砾石儿,也仿佛被清脆悠长的笛声所惊扰,有些不时地钻进荡漾的河水衣襟里。那娇羞的河水,被砾石儿呵痒得不禁哗哗地颤笑起来。
时间被农人们的锄锹缓缓地刨过去了,西沙河也日渐变得水灵。夏蝉的欢唱让人们的脚步更加匆忙。每当大人们在田地里挥镰割麦,或在碾场里忙碌的时候,我们一帮小玩伴就从西瓜地的看瓜棚、苹果园的庵房里一个个溜出来,聚在一起,顶着夏日的骄阳,向着西沙河奔去。一路上通常很少停歇,为的是怕被大人们碰见而受到责斥。有时偶尔摸进沿路的豌豆地里,偷偷采摘一兜兜嫩绿的豆荚;天气太炎热时,便攀折两三个泡桐树叶子,一面蒲扇般摇晃着,一面嘴嚼着清香流溢的豆荚。很快就到西沙河边了。
其时,距离西沙河较近的邻村小孩们,早已将平静的河面搅扰得沸腾了。于是,发一声价天响的呐喊,一帮小孩就冲过去,加入到那群炸了巢的嬉闹的鸟雀之中了。有的比赛凫水,有的打水仗……清清的河水,羞怯地在那些光腚的顽童身侧躲来漾去。河滩上的砾石儿,有的象鹅卵,有的象藕段;运气好时还会见到小兽形状的,纹理了了,惟妙惟肖。沿着河滩一路翻弄过去,会捉到一只只凶神恶煞般横冲直撞的螃蟹。当然,有时候不小心会被它们的螯子钳住手而失声大哭。不用怕,马上就会有同伴过来帮助你。一手按住螃蟹的背部,一手用细树条穿过螯钳的缝隙轻轻一别,那螯子就松开了。虽然手指上会留下这家伙的一排隐约的螯痕,但看到它们被细树条串成一溜而又屡挣不脱的狼狈样,你就不禁破涕而笑了。
太阳渐渐偏西了,炙热砾石冷漠的肌肤依旧渗透出逼人的热气。玩累的童伴们开始摸鱼了。几个人手持藤条,顺流将惊慌的鱼群赶入水缓浅滩的大石罅隙中。两三人各持盛装猪草的篮子,守住罅隙的一处出口;另几人用细长的树枝,从其他几个出口伸入大石底部的水里一阵胡乱搅动,惊魂未定的鱼群便一窝蜂似地向着草篮子昏头昏脑地冲撞进来。你只需猛然提起草篮子,那些可人的小鱼就会在漏掉河水的篮子里活蹦乱跳了。
童伴们渐次爬上河岸。河面的风轻轻地吹着,岸边的杨树叶哗哗地作响,被惊扰的浑浊河水逐渐平静清澈起来。远处,被我们嬉闹所惊吓的鸭鹅,嘎嘎地蹒跚离去了。牧羊人藤鞭的脆响和羊群的咩咩声依稀远去了。风随着清清河水的吟唱,显得更加悠长,吹扬起河岸旁修长的柳条飘然起舞。这时,大家才感到夕阳将要落山,是黄昏时分了。而为防止大人们斥责所找的借口——扯猪草的篮子却仍然空无一物。于是,大伙都情急了,沿途胡乱拽几把野草,在夕阳余晖的追赶下,匆忙奔向着炊烟袅袅的村庄。
大人们早已在村口等得着急了。当你眨着顽皮的星眸,他们那举起的想拍打你而又劳累一天的手,便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但充满爱怜的责怪是少不了的。
月挂树梢,夜色渐浓了。当听着放在水盆里的螃蟹沙沙的乱响进入梦乡,你定会露出甜蜜的微笑。在那梦乡里,你定会看见许多向你眨眼的可爱砾石,和一群群在那河水里怡然畅游的欢快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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