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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梨沟

时间:2012-02-17 14:27来源:读者论坛 作者:qwxdtzxx 点击:
  我终于走进了野梨沟,三十一年过去,我记忆没有老去,看着野梨沟一路蔓延白如雪花的梨花,我好像就嗅到了冻梨的芬芳,感到了那种沁到心脾的甜意。我没有走太远就折返了,因为走得越深,那种梨花香越让我不敢闻,因为它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起秀文,想起那些岁

  一九七二年的早春,我刚满十四岁。从一九六九年的岁尾跟随者父母“备战备荒”来到这座城市最偏远的北部山区,已经三年过去了。三年里,我由一个弱不禁风的城市里的孩子,成为一个身体壮实,能和农村的小伙伴们一样在田里疯来跑去,在山里攀爬腾跃的农村娃。


  父亲单位的这座战备医院在这里建设了四年多,分散在三条沟岔里。中间的那条沟里,是医院的主体部分,所有的建筑都是低平的,没有楼房,据说是这样可以避免被“苏修”的飞机发现。另外的两条沟里,分散着我们的这些家属区。最鼎盛的时候,家属区差不多有五六百户人家。那时候,我们一直很自得,在这样的地方,再牛B的苏修飞机也找不到我们的踪迹。


  那一年,是我初三的最后一年。说实话,从随着父母来到这里,我基本没有正儿八经的读过几天书,多数的时间里,我都是在家里住的周边的山山水水之间游来逛去。虽然,爬山是件很辛苦的事情,但是,当你终于把山踩在脚下,俯瞰着或者远眺着的时候,你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征服感,成就感。


  就算坐在课堂里,我的心思也全然不在黑板上,所以,经常在被老师提问的时候,答非所问,笑料百出。以至于同学们都戏谑我是一个经常性“灵魂出窍的人”。或许是因为我性情比较随和,也从来没有自视自己是城里的孩子,有几分优越感,所以,我和农村的小伙伴们混的就格外熟。就算他们在闲暇的时候,上山搂草砍柴,路过我的家门口,只要喊一嗓子,我必定喜滋滋的把镰刀别再腰里,用竹耙挑起网包,和他们一路去。


  同学之中,必有要好的。在我要好的同学之中,有一个叫秀文的。(请恕我隐去他的姓氏)他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娃,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在他身上可谓淋漓尽致。不说那一张嘴就让我很想笑的地方口音,他的脸上带有的那种山里孩子的红晕,他的手也比我更显粗糙。但是,他却是我们班里学习最好的孩子之一,所以他全票当选为“学习委员”。他背着的是一个用旧布拼搭而成的书包,上面至少有三四种颜色,以至于我都分辨不清它的原色是什么。书包的带子居然就是一根手指粗的麻绳。但是,那个破旧而不起眼的书包却总是鼓鼓的。那书包被我的母亲看不过了,一次秀文来我家玩的时候,我母亲拿出了我的一个书包给了他,他坚持不要,我母亲说:“你收下吧孩子,这个书包你背着才更好。”或许是无法拒绝母亲的好意,秀文涨红着脸收下了,嘴里还谢着:“谢谢婶子”。


  秀文的家和我们住的地方,最少也有四五里路。他当年住的那个地方如今已经被开发成一个旅游的景点。但是名字没变,还叫“野梨沟”。那是一个坐北朝南的山谷,在两山对峙的峰谷之间,野梨沟就在哪里。


  这是一条绵延足有几公里的山沟,所以叫野犁沟,是因为这条沟里有无数的野梨树。秀文的家,就住在野梨沟沟口向阳的山坡上。那是一个大家族的房舍,一字排开的十几间青灰色的房子,有的上面敷着青瓦,也有的上面苫着茅草。这大概可以看出,每家的日子过的如何。


  秀文家的屋顶上是苫着茅草的。秀文一共兄弟姐妹五人,他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在镇子里的中学读书,据说学习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从秀文的家到我们的初中学校,大概能有七八里路的样子,秀文就是那么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用脚走出来。只是初中三年的时候,他那个在小学当老师的姑姑实在心疼她的这个侄子,把自己的一台其实已经很破旧的自行车给了他。从那以后,他会骑着那台除了铃铛不响几乎那里都响的自行车,每天都到我的家门前,载着我上学。身材结实的他,踩着单车给人一种虎虎生风的感觉。多数时候,我坐在后座上手舞足蹈。虽然车子很破,但是秀文载着我一次也没被摔,所以,我认为秀文骑自行车的水平是很高的。


  我前后四五次去过秀文的家。他的父母看见我是很亲的,尤其是秀文的娘,总是要秀文给我吃这吃那的。在秀文的家,我第一次吃过东北很特色的“冻梨”。说实话,如果你看着端上来的一盘暗黑色的冻梨,你未必有胃口。因为在严寒之中,梨子早已经失去了它的青色。但是,当你鼓足勇气咬一口带着冰碴儿的冻梨的时候,你会在瞬间转变你对这种食品的看法。盘腿坐在温烫的火炕上,吃着冻梨,那是一种别样的享受。那种清甜,带着透心的清爽。秀文告诉我,这些冻梨都是他亲手采摘来的,就是家身后的那条野梨沟。于是,我一直就对野梨沟充满着期待和幻想,和秀文相约,开春的时候,我们进野梨沟看看。


  北方春天的脚步是迟缓的,就算布谷鸟在迫不及待的提醒人们“布谷”的时候,其实大地上还是在酝酿着,发酵着春。唯一能看到春天迹象的是,向阳坡面的小草开始返青,那是一种很小心翼翼的青色。当然,只有毫不畏惧的野杜鹃,在料峭的春寒之中,率先打破了冬日的寂寞。


  野杜鹃是一种北方常见的花,因为它总是在春天第一个绽放的花,有人称其为报春花,还因为它开放的时候,枝干上没有一片叶子绽出,所以,人们更形象的称它为“光腚花”。这种花一团团,一簇簇,在向阳的山坡上开着,所以,还有更贴切的名字就是“映山红”。柔柔的枝条上,肆无忌惮的开着一朵朵粉色的花,似乎在嘲弄冬天日益褪去的锋芒。


  打春,是北方人常用的俗语,其实就是立春。有关打春的说法是有沿革的。最早的农村是有在立春这天,用藤条抽打一只用泥巴做成的牛,这样祈求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含义的,所以,就被说成“打春”。故,宋人晁冲之有诗:“自惭白发嘲吾老,不上谯门看打春”。后来人们不再重复打泥牛的习俗,但是,“打春”这个词汇却被保留了下来。


  北方的春天虽然迟,却是一定要以它的形式来的。如果说光腚花唤醒了人们对春天的记忆,那么长空之中,飞鸣掠过的归雁更像是带来了春天的消息,所以,冰雪消融之中,你会在田地里看到一阵阵升腾的阳气。


  三天了,已经连续三天,秀文没有骑着车子来接我上学,他自己也没有出现在课堂里。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我才从班主任的口中得知,秀文病了,住院了,就住在我父亲的医院。我很吃惊,晚上父亲回来的时候,我让他第二天一定要替我查查看看秀文住在那个科,是什么病。在焦虑的等待之中,父亲给了我一个确切的消息:秀文住在内科,他得了病毒性脑膜炎。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和几个同学去病房看望了在昏睡之中的秀文。躺在洁白的病床上,他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泛着一种青黄。我特地跑到主治医生那里询问秀文的病,他给了我一个非常不好的回答,那就是生命垂危。


  噩耗是挡不住的,就在我们几个同学去看望秀文的第四天,秀文走了。当我闻听消息跑到医院试图看秀文最后一眼的时候,被秀文的家人坚决的阻止了。他们说:“别看了,会有传染的。”很多年后我知道,其实病毒性脑炎并没有传染性,我常常为此遗憾。


  秀文走了,就葬在他家身后不远的那块朝阳的山坡上。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身边很近的人就这样远去,说实话,带给我的哀伤和震惊很久难以平复。我站在秀文的坟前,看着四处返青的大地,看着袅袅蒸腾的阳气,也远眺着秀文口中的野梨沟。


  但是,我没有勇气走进去。因为我失去了一个能带着我走进野梨沟,走入梨花深处的向导,好友,兄弟。


  二00三年的早春,我应当年同学的邀请,去哪里洗温泉,温泉之余,同学问我还想去哪里看看,我不假思索的说:野梨沟。于是他开着他的车子,沿着舒展的柏油路,没有十几分钟我们就来到了野梨沟。


  下了车我没有进去,而是在路边的小卖铺买了一束香,几刀纸。我没费力的就找到了秀文的坟茔。许多年过去,秀文的家早已经搬迁不知去了哪里,但是,他留在了这里。燃一炷香,袅袅香烟之中便漂浮起那许多往事来,依稀之中,就看到了秀文的那张有红晕的圆脸,听到了他憨实的话语声,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泪流下。


  我终于走进了野梨沟,三十一年过去,我记忆没有老去,看着野梨沟一路蔓延白如雪花的梨花,我好像就嗅到了冻梨的芬芳,感到了那种沁到心脾的甜意。我没有走太远就折返了,因为走得越深,那种梨花香越让我不敢闻,因为它总是让我忍不住想起秀文,想起那些岁月,那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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