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子,坐门墩儿,哭哭咧咧要媳妇,……”
我正在巷子里哼哼唧唧臭美的时候,迎面正撞上隔壁的小花,被她听见了。她冲我扮着鬼脸,手指头还在白嫩的脸上划拉着,嘴里不停歇地说:“没羞,没羞。”我赶紧住了嘴,转过身,贼似地逃跑了。
我感觉自己很委屈,这是爷爷刚刚教给我的,我觉得好玩儿,就随便唱了两句。我没有想“媳妇”,我也不知道“媳妇”为什么那么好,为什么那么招人喜欢,会让那些大男人连晚上做梦都想。我只想小孩儿的事。我只想和小伙伴们玩,只想和你玩,小花。
如果有人正经其事地问我,真的没有想媳妇?我也会脸红。只是,我想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昆虫,俗名就叫“红媳妇”。
每当春深似海的时候,立在院墙边上的那棵高大挺拔的臭椿树上,就会落满一只只的“红媳妇”。
“红媳妇”的学名叫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长的很好看。如果能够脱俗成人的话,那绝对都是标致的美人坯子。一身质地优良的红色外衣,上面镶嵌着星星点点的黑色斑痕,包裹着柔软细腻的身体。样子很像飞蛾。但飞蛾太白了,白的让人看了心生怜惜,一身缟素,像极了那个整日娇喘轻叹,泪水涟涟的林妹妹。“红媳妇”则不然,穿戴得漂漂亮亮,浑身上下透着喜庆,怎么看,都像那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小红娘。
我至今不明白,“红媳妇”为什么那么喜欢臭椿树。
臭椿树长得很丑。粗壮魁梧的的树身上,裂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就像被人用刀子划过一样;有些地方,还会从里面渗出乳白色的液体,粘粘的,粘在手上不好洗。这些液体还散发出一种说臭不臭,说香不香的古怪气味,弥漫在臭椿树的周围。也许,就是这种气味儿,才使臭椿树得有其名。但是,“红媳妇”却喜欢。她们静静地贴在臭椿树的躯干上,就像偎在宽大结实的胸膛上;她们一动不动,好像已经被那淡淡的气味所深深地陶醉。这样的情景,是旁边那棵香椿树可望而不可及的。香椿树应该算是个“美男子”。亭亭玉立的枝干,修长羽状的叶片,香浓诱人的味道,人人都很喜欢,是餐桌上的美味。然而,“红媳妇”却视而不见,碰也不碰他;哪怕,就是看上一眼,“红媳妇”也不。
也许,“红媳妇”也喜欢威猛健壮的体魄,她们也喜欢只有那些“臭男人”身上才有的特殊味道。这样,她们才会感到安全。
放学后,我就会跑到臭椿树下,开始我新的“功课”。我轻轻地凑到树前,张开两只小手,瞅准机会,突然地扑向“红媳妇”。“红媳妇”很机灵,在我的手将到未到之际,羞答答地飞走了。她们不喜欢我。但时间长了,总有几只会被我捉到手里,然后,放进已经准备好的纸盒子里。纸盒子上面戳满了洞,以便她们呼吸。此时,灿烂的晚霞铺满院子,金碧辉煌。我轻轻地打开盒盖,看着里面那些温顺可爱的小生灵。那一刻,我俨然就是个“皇帝”,而她们呢,就是被我无情地“幽禁”在后宫的“三千佳丽”。
现在,立在院墙边的那棵臭椿树,早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生长迅速收益甚好的杨树。那些好看可爱的“红媳妇”,也随着臭椿树的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我童年的那些快乐时光,也只能存储在记忆的影碟中,在我忧愁寂寞时,被我翻检出来,一遍一遍地放映。
有时,富有的只是躯壳,枯竭的却是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