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嘉兴市区内似乎是没有现今这么多的培训机构的。彼时,疯狂英语初露端倪,新东方也还只是厨师学校的名字而已。可望子成龙的愿望却总是少不了的,所以要补习也总是可以找到出路的,除却青少年宫开设有周末的大量兴趣培训班外,小学生学英语还有一个去处,就是在实验小学内开设的夜校。我竟然已经忘记自己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只是在见习时,看到孩子们上英语课前怯怯的神色,观摩了一个感恩父母的主题班会,才大致让我想起一些。
那混杂而模糊的回忆里,有老师教给的,至今记得的口诀;有属于小学生特有的神智无知的一知半解;有恍然经历的一批批的此时不知天涯何处的同学;还有个感情深厚的,在去世博会的车站里偶遇的同桌。我也还记得爸爸的自行车,在夜里昏暗的路灯下面吱吱呀呀地行驶的声音。
初上夜校,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总之是很小的样子,绝不会超过二年级。那时,堂姐刚上五年级,正巧学校开始开设英语课。为了给这门从未接触的功课打下点根基,她报了名,我便也在家人的安排下跟着报了。伯父母似乎要照顾生意,经常很晚回家,所以接送堂姐和我上下课的这个任务,就落到了我爸爸的身上,还有他的那辆永久牌(貌似)自行车。
爸爸的车,那时应该是新的。因为关于童年记忆里,总有那么一道光芒,在我的脑海里闪烁着。记得,应该是一个个晴朗的午后,爸爸每次接我放学后,路过菜场时,总要把我留在车座上,自己下车挑拣摊上的菜蔬。我或者看着他买菜,或者东张西望着,最后却总是被那一道璀璨的、经由铮亮簇新的车龙头反射出来的光吸引住眼球。久久地凝视它,然后闭上眼睛,感觉着视神经上残留的一点鲜红的补光,在视网膜的背面慢慢地涣散。像傍晚时分,不甘心落下的太阳。
为了同时载两个孩子,爸爸特意在车的前杠上也装了一个坐垫。那时我比较小,自然坐在前面,姐姐便坐在后面。一周里有固定的两天,吃过晚饭,可以在奶奶家里看完动画片,然后拿上大约三年以后才用得上的书本,和姐姐坐上爸爸28寸的大自行车。穿过两条街,去上夜校的课。孩子的夜生活简单而富有童趣,学习的事情也似乎都是快乐的,特别是有爸爸温和而慈祥的陪伴。
上学的地方,先是在实验小学的老校园里,据说有着百年历史的木结构房。后来实验小学搬了家,我们上课的地方也跟着变了。虽也有些陈旧,却比原先的近了很多。饶是如此,要去一趟也实是不易,小时候不惯走路,又被爸爸惯着,不到上桥的时候,是决计不肯下来的。那时,北丽桥还是老的那座,桥面很窄,满是坑洼,桥栏上甚至还竖着从前用来挂油灯的石柱。从北京路上去,是一道陡坡,还挺高。于是在这时,我和姐姐就会从车上下来,帮爸爸把车推上桥去。其后几年,老桥被拆除了,在建起新桥之前,架在两岸之间的只有一座简易的木桥,且时阶梯状的,没有坡。年轻的爸爸每次都能轻轻松松地把车扛上去,我们想帮什么,却总是帮不到,只好跟在他的身后。车轱辘和我们的脚步压着木板,发出空空的响声。
孩子长身体是很快的,奶奶给我们吃得也不是一般地营养,是以我和姐姐渐渐地都有些发胖。爸爸的自行车在风雨里行得长了,慢慢地开始旧了,挡泥板开始锈了、车龙头也显出斑驳来。这时,它再载我们时,总会嘎吱嘎吱地响起来,也变得很颠簸。爸爸抽空去车摊上做了一番检查,回来后哭笑不得地宣布,轴承里的钢珠被压碎了几颗。全家听了,都乐不可支,拿我们两个取笑。而后,他常常戏称是拖着两头小猪猡。
新的北丽桥造好后,路变得顺畅许多。那以后,我们放学回家,总有一个有趣的游戏——淌车。我说过的,从北京路到北丽桥,有一个很高、也很陡的坡。一次,我和姐姐提议,让爸爸不踩踏板,任车子带着我们仨顺势往下冲,看看可以淌出多远,爸爸也同意了。把我们抱上车后,把住了车头,稍踩了几脚,便撒掉了车蹬。一声惊叫声中,车咕噜噜地就朝着坡下飞驰而去,伴着车头的铃声在一阵颠簸中弹出轻灵的声音,夜晚的街道一片安详。路面上有不少坎,也难免格绊两下。难以置信的是,那一次,我们竟然从桥头一直溜到了奶奶家门口。现在想起来,路确实不长,但在当时的眼中,还是充满了神奇的。现在,偶尔自己骑车出行,遇见陡坡,总是下来推,胆子实在不大,车技也难以恭维。可当时坐在车头的我为什么就没有害怕什么呢,大概,多半是知道有爸爸的臂弯保护着我吧。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车,就再没有坐过爸爸的车。他的车,却始终如一地载着我、载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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