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小学的那些年,家里特别穷,日子很苦。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体质弱的我,双手冻得又红又肿。看见有钱人家的同学戴着厚厚的,各种各样的手套,羡慕不已。
家里孩子多,父母挣的钱能够维持全家的日常开支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不要说花钱买手套,衣服都是哥哥穿了姐姐穿,姐姐穿了弟妹穿。衣服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的口诀,在我们家是永远不变的传统和定律。
母亲心痛孩子,看见我又红又肿的小手,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教我用解手用的草纸,在蜂窝煤炉上考热,然后使劲的擦。擦了后的小手更肿、更红了。一不小心把手擦破,生冻疮的手变得又胀又痛,冻疮在冬天是好不了的。母亲看见我的小手,一直想给我做双手套,但翻遍了家里的旧衣服,就是找不到一块适合做手套的好布。
一天早晨,隔壁邻居忽然把一块用了许多年,非常破旧的棉花绒毯子丢了出来,让母亲发现了。母亲捡起来一看,脸上出现了笑容。千疮百孔的棉花绒毯子面上已经磨得很旧很旧,但里子还保存着几许鲜艳。这天下班后,母亲把破碎的毯子分剪成了若干块可用的布头,放在水里使劲的搓洗,然后晾干。
放学后,母亲拉住我的手量了起来。一天以后,一双漂亮的棉花绒做面子,填着棉花的小手套就做成了。一根带子把两只手套连在一起,挂在脖子上,把手套进去,不一会,生了冻疮的手就发热了。发热后的手又烫又痒,抽出手套,手裸露在冬天的冷空气中舒服极了。待手又冷了的时候,再把手放进手套。套进去,取出来,那种幸福与惬意的味道,在今后的日子里再也感觉不到了。
小学班里的学生有许多是当时政府和军区大院孩子。每到冬天,他们就戴上了父辈们发的军用手套。在我双手又红又肿的时候,看见他们那军绿色的棉手套在胸前甩来甩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要是我有一双该多好啊。只好悄悄的把手插进补满补丁的裤兜里。
戴上母亲做的手套上学去了。彩色手套在我的胸前甩来甩去的时候,同学们发现了。下课铃一响,没有手套的同学们就围了过来。“你的手套好漂亮啊,是你妈妈给你买的吧?”大家都把小手插进去试试。“哎呀,好热和哦。”“比他们那种军用手套不知道好看好多倍。”我得意的极了。
放学的时候,班里一个平时特别骄傲的女同学,快步的走到我的旁边,悄悄对我说:“你的手套在哪里买的?”“什么买的,我妈妈给我做的。”“你妈妈做的?”她快步走到我的面前,拿起手套,仔细的端详起来。“做得真好,这手套真漂亮啊。”我抢过手套“你回去叫你妈妈也给你做一双嘛。”忽然,我看见她眼睛红了。很小声的对我说:“我没有妈妈了。”然后快步的走开了。回到家里,我把事情给姐姐说了。姐姐说“你哪个同学我知道,她妈妈在红卫兵抄家的时候被剃了阴阳头,后来上吊死了。
同学们都知道我有双漂亮的手套。那些戴军绿色手套的同学暗地里嫉妒不已,有一天下课,我把手套放在课桌上出去解手,回来一看,我那双棉花绒的彩色手套,不知道哪个同学有意的在上面倒满了墨汁。
很多年过去了,我买过许多的手套,有羊羔皮的,麂皮的,还有可以自动加热的手套。在我可以买任何手套的时候,冬天到来,手再也不生冻疮了。
深秋了,冬天也会随着树叶的飘落随之而来临。又到了要戴手套的季节。母亲做的手套又将在我的眼前晃动。妈妈做的手套,那双隔壁邻居不要了的棉花绒毯子做的彩色手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