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生长在乡村或城镇边缘的男孩子,如果不是捕蝉高手,连小女孩也看不起他,捕蝉是男孩子智慧的体现。
男孩子们挖空心思,用麦秸编制捕蝉筒子,用旧纱袜改制成布套子,或者清晨去绞蜘蛛网做成大粘圈。还有秘密武器呢,从家里偷出小麦,发动一帮小兄弟人人大嚼小麦,最后取那个嘴巴加工出来的面筋,粘性特强,敷在竹竿顶端,由于目标小,那些傻知了根本觉察不了,一粘一个准。更有“枪”法好的高手,嫌这些手段太麻烦,干脆用弹弓打,一“枪”一个,真爽。
每次出发下乡“扫荡”,不把口袋装满,是不会收兵的。回来火烤油炸,大快朵姬。老奶奶在一旁叹气,直说:“作孽啊,作孽。”
一个晴朗的夏日夜晚,露水打湿竹床,老奶奶摇着蒲扇,心有余悸的对这群毛头小子说:“作孽啊,你们知道知了的一生怎样过来的吗?”我们睁开朦胧睡眼,在黑暗里象饿狼一样闪闪发亮,心想:不就是由知了“猴子”脱壳变成的吗?老奶奶叹口气,说道:“这些知了‘猴子’,在泥土里要经过16年的煎熬呀,脱壳成蝉之后,寿命只有一个月左右,你们别看它们满天飞舞大声吵闹,好像很快活,其实不容易啊。”
星光下,我们面面相觑,这倒没有听说过。幼小的心灵里,还没有生成怜悯和震惊的情愫,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从此,退出这个杀手队伍,嘴巴虽然清淡了许多,但耳边少了老奶奶不少唠叨。
老奶奶的唠叨终究不能伴随我们一生,终于渐去渐远,成了飘渺在天堂里的余音,而我自己,也长到了自以为是,听不进任何唠叨的年龄了。一次在某个朋友的宴会上,一位仁兄惊世骇俗的说:“这小牛腿上的肉倒很象小时候吃过的烤知了肉的味道了。”妈妈的,什么不好比?非得拿烤知了肉比?伤怀于小时候的无知,只有猛喝酒,终于微醺。于半醉半醒之间,思维反而十分清晰,不禁想到,人生这样于浑沌中混世界,我们究竟是高飞的知了,还是在泥土中懵懂的知了“猴子”?
人的一生,最初10年,还没有具备“人”的要素,如生存能力。再过10年上完初中高中,还没有具备“人”的质量,如自立能力。又过10年,上了大学初入社会,还没有具备“人”的品质,如自强精神,只有在第4个10年里,才是真正大写的“人”啊。
我们成了一个睿智的成熟的人,一个高飞的高歌的蝉。这时候,老奶奶的话常常在耳边响起,就是知了的那个16年与1年的比例关系。终于明白,小时候看那些知了,为什么总是漫天飞翔,它在快乐着享受生命呢,为什么公知了总是拼命叫个不停,它是在寻找最佳配偶,母知了则一声不吭,忙着在树皮上长卵,它们知道时光的宝贵。16年的煎熬,换来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不完成自己生命的使命,将是多大的悲哀?它们虽然是低等生物,却有着生命的智慧。
而人们都说,人为万物之灵,但是,你如果细心观察大千世界的万种生物,则会得出一个惊人的悖论——就是,许多低等生物的生命智慧,在人的身上,居然没有体现!比如知了的珍惜生命,比如昆仑山上一棵草近于疯狂的开花,结籽,比如猛火的荒原上蚂蚁滚成一团,只牺牲外层以保住核心的蚁王??????等等,等等,太多太多了,这是造物主的疏忽,还是人性的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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