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每个中国人都盼过年。当官的也好,经商的也罢;不管你是大亨,还是穷光蛋;老的,少的;嘴上说“盼的”或“不盼的”;他家,你家,当然我家也是如此——盼过年。 从我记事起,每年腊月下旬,特别是小年(腊月二十三)刚过,全家就要集中精力卖年画,一直到年三十年画是事先由父亲和姐姐俩去批发好的。白天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赶往附近集镇,晚上回来裱中堂、分货、准备第二天赶集。那时,不管大人、小孩,都一天吃两顿,起早吃早饭,傍晚回来吃晚饭。 我五岁那年,已能坐着爸爸自行车后去赶集,帮着看摊子;十岁已能步走二十来里路去赶集。也许在家是“老汉”(最小)吃得偏好点,从而身体好的原由,一直跑路都比较强。而四哥就不同了,两三天一下来,嘴唇开裂,脚后跟被冻烂,显得十分虚弱。记得一次四哥去赶高塘集,距家约三十来里,回来快到家的时候,晕倒在地上,后来家里去人帮着背回来的。他醒来的时候,笑着说:“叫我去高塘,又没“糕”又没“糖”,下次我不去了”。 就这样,一直到我上班第二年才停止卖年画。而在这些年间,全家就靠这几天赚来的钱来供个别孩子买新衣、家里买点年货、以及最重要的新春开学,兄姐弟五人的学杂费。 新年到,谁不盼着买件新衣服呢!可是,以前,在我家里,只有大哥、姐姐俩人最有这机会,真是“老大穿过、老二穿、缝缝补补是老三”;其次就是我,“老五”又是最小,有的烂了,实再是不能穿了,就特殊一下。记得有年,大年初一,我没能买新衣,不懂事的我要大哥穿的那件,但家里其他人都不同意,其理由很简单:一是大哥已比我大十一岁,可以说是大人了,穿着上本应当讲究一下;二是我小,能将将就,即使我穿上那件,也像裙子一样。于是,我就闹个不停。直到后来,我被父亲刷了两个耳光,才哽咽着平息下来。在家偷看着穿着新衣来窜年的小朋友,心里甭提多难受,泪水禁不住往肚里流。 其实,过年,我们对新衣的苛求要远次于饮食。我们只有在年夜饭可以痛吃一顿,但要“年年有余”,咸鱼肯定要到正月十五以后才可吃完,还有荤菜可以适当吃点,最能痛吃的就是“平安菜”:白菜豆腐,其次还有山圩圆、油香等。我们的家规是严厉的,家里来人,小孩是不能坐桌吃饭的,因此,从正月初一至十五,我们小孩基本每天都有机会吃到家里来人桌上吃剩的蔬菜以及蒸了不能再蒸的荤菜,就这个,那是我们这样的小孩盼过年的最大理由。 再怎么花,那也得把这几天赚来的钱省下来,用于兄姐弟五人开学的学费。如果生意好,家里还能买点化肥、家具等。 不过,说真的,还真要感谢党,让我们兄弟有机会跳出“农门”。乡邻们都说:“你们家早已不盼过年了,天天都是过年,还盼什么过年?!”也许正是这样的生活反差,我家更盼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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