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故乡,那天下午四点多去找芳子。之前先打电话给她:“我一会去找你,但是我要先去吃碗牛肉汤,你晚饭不用做我的。”芳子说:“行,你过来吧。空手,别带东西。” 芳子是我高中的同桌。高中我住校,因芳子家离学校不远,很多时候我都是在她家吃,在她家睡。 一路走去,看到卖旺鸡蛋的,买了两个下肚,再往前,到一个牛肉汤馆里吃了一大碗,出门走不远,看到一个卖烧饼的,我初中高中的时候,常吃那种烧饼,买一个,尝尝以前的味道。等到了芳子家的巷口,看到卖香蕉饼的,非常想鉴定一下口感如何,卖饼的是个花白头发的阿婆,我觉得顶多能吃掉一个,但又想照顾一下阿婆的生意,便买了两个。果然是吃不掉,一个下肚,另一个是怎么也吃不下了。最后交给芳子吃掉,好歹不能浪费。 又见到芳子家那棵腊梅,一棵小树,上面密密的挤满了黄色的花朵,立在院中的大陶瓷花盆里,空气里暗香浮动。又见到了小贝,这只小狮毛狗,如今也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左眼得了白内障。十几年前,小贝还是个几个月的小狗娃时,我和芳子给她洗过澡,洗好后把它放在一个纸箱里,抬到太阳光里晒毛。用的是多芬的沐浴露,现在想起来,我们应该给她用洗头膏。 芳子没有什么变化,芳子眼里的我应该也没有什么变化。 聊些家常话。芳子刚会走的儿子,时不时的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晚上在芳子妈妈的强烈要求下,我又吃了一点馒头,吃了一碗粥。撑的坐在椅子上不愿动。 晚饭后芳子在电脑里给我看她和儿子的一些照片。这才忽然发现,照片里的芳子,已经不再是青春的模样,我清晰的看到时光在她脸上辗转下的深深痕迹,她若走在路上,在别人眼里,已是个妇人。我,也一样。 照片一张张在眼前跳过,我的鼻子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时光与我们,都已陈旧。我脑海里的芳子,是那个留着乌黑短发,或者齐耳中发,或者长发盘起的模样,是的,很多发型我都亲自参与过,我在理发店里看着那短发怎样一剪子一剪子的被咔嚓出来,看着长发怎样一缕一缕的被盘上去。有一回她要剪发,我们商量了很久去哪个理发店,最后我想起有个理发店,我爸妈都说好,我就带芳子去了那里。剪发后,我和芳子坐三轮车回去的,她不愿那个样子走在大街上被人瞧见。 我看着芳子,把青菜和豆腐切成细小的丁,把煮熟的鹌鹑蛋剥去壳,放在给孩子下的面条里。我看着她,一会儿功夫,给孩子换了几次尿不湿。 芳子新买的房子刚刚交付,还没装修。暂时带着孩子还住在父母家里,她老公有时住在这里,有时在单位。芳子说孩子爸爸晚上不在,强留我晚上和她一起睡。芳子妈妈特地给我拿了一把新牙刷。 我真的不能住在这。我能在老家呆的时间有限,得陪着年迈的父母。我已不能再做当年那个一回来就没心没肺的经常不粘家在外疯跑的人了。床也已不是多年前我们一起睡的床,那是她与另一个男人的卧榻,我无法再安然躺在芳子的屋子里。记忆中留存着的,还是我们俩紧挨着睡在床上,说啊说啊最后迷迷糊糊不知谁先睡着,天蒙蒙亮时能听到大公鸡清亮的叫声,还有狗时不时的撞开门进进出出的声音。 那些场景和声音,我现在闭了眼睛,还能清楚的感知到,听到。 那时的我们,走在街上,在别人眼里,是两个小姑娘。 夜深了,静静的,万籁俱寂,家人都早已熟睡,只有我,这般孤坐在电脑前发呆,时钟咔嚓咔嚓的走动声,很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