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有时候会希望一点安静的生活。于是,很喜欢爬山,哪怕只是一个人。喜欢那种将自己置身自然当中的感觉,周围都是茂盛的树,一条窄窄的小路,蜿蜒着一直到山顶。没有一棵树是属于我的,也没有一棵树认识我,所以,我可以不用任何假面,也不用掩饰任何的喜怒哀乐,包括我的笑,我的悲,或者是偶尔的目光空洞。这时候,如果碰巧有一条小河哗啦啦地流过,我就会很欣喜地驻足,清澈的流水声好像是一首歌,能让我感到内心的宁静;要是再加上天空里飞过的鸟儿,这简直就是一幅完美的田园画面,王维啊,陶渊明啊,那形象就一下子涌上了脑海,就算一时激动想不起他们的哪句诗更形象一些,总会有点错觉,他们就是在我这样的状态下写出那些千古名句的,尽管此时,我连从前倒背如流的那些诗句都想不起来了。
其实,这样的机会说起来简单,现实生活中并不是经常有的。偶尔休息,不是张罗家人团聚,就是被朋友的电话吵得没法安生。书上说,人从生下来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仔细的想过了,就没发现我什么时候真的独立过,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置身于人海当中,热闹着,潇洒着,放肆着,就算是一年中真的有那么几次机会去游山玩水,也是被家人朋友们簇拥着,或者,是被那些和我爱好相同的陌生人们簇拥着,人的力量总是大于自然,这是很久以前经常高喊的口号,现在虽然不喊了,但这事实总是在每一个风景区里实际上演着,不由得你不信。喧嚣中的山林,仿佛树都会寂寞,仿佛小河都流淌得都不够畅快,这个世界是属于人的,属于人群的,不属于自然。我虽然也是在爬山,但其实我看不到山,只看到人,我也听不到自然的声响,我只听到人声。
多数的时候,我依旧在忙碌,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热闹的娱乐。内心的那些关于自然的渴望囤积着,幻想着,渐渐地,我开始满足于这些幻想,因为在这幻想中,我和自然是一体的,我可以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我对自然的迫切渴望感动了谁,还是纯属于佛教常说的机缘巧合,无意之中,我邂逅了那么一些鸟儿,它们的存在,给我的幻想增添了一些现实的色彩,让我以为,这些小邻居们,真的把我带进了大自然。
一、晨鸣
是一个初秋吧,朦胧中听到几声鸟叫,以为是梦,翻了个身,又是几声鸟叫,很清脆。睁开睡眼,隐约可以感觉晨光从厚重的窗帘里射进来,应该是早晨了。鸟叫声继续传来,很悠闲,很得意的声音。拉开窗帘,才发现,一只小小的麻雀,就站在阳台上,早晨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它那小小的身体上,反衬出点点光晕。那小家伙大概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会发觉它悠然自得的啼鸣惊醒了我的梦境,阳台上很干净,一点杂物都没有,窗帘隔开了我和它的世界,楼下的车声人声显得很是遥远,于是,它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舞台。看到这小家伙的一瞬间,我感到莫名的欣喜,很想做一个旁观者,不去打扰它的世界,让它旁若无人的歌唱给我单调的清晨带来一点色彩,只是,鸟儿不能完全理解我的心思,窗帘金属滑道的轻响还是惊扰了它,我才来得及看清它的面目,它却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望着它远去的身影,我感到一点遗憾。
第二天的清晨,还是朦胧中听到鸟叫,这一次,我马上醒过来,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悄悄拉开窗帘的一角,透过那狭窄的一线,去窥视这个不请自来的新邻居。阳台上还是站着昨天的那只麻雀,趾高气扬的样子,自顾自叫着,仿佛它才是这里的主人,而我,不过是一个看客。看来,这个小家伙不但没有被我吓跑,反而适应了这里。我放下窗帘,继续靠在床上,它用不同的音高不同的旋律唱着一首我听不懂的歌,尽管听不懂,还是能从它的歌声里感受到一点愉快,这愉快,既是它的,也是我的。从这开始,鸟叫声一直在持续。这只不起眼的麻雀,笃定了要做我的邻居,每天像上班一般及时,不早也不晚。按照它的叫声起床上班,时间刚好合适,在它的鸣叫声中睁开睡眼开始一天的生活,是很幸福的事。于是,每晚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对早晨清脆叫声的期待,也逐渐成了一种习惯。
这之后的一个早晨,叫醒我的不是麻雀那熟悉的声音,惺忪中,我听到窗外是叫声有些不一样了,仔细听去,觉得这绝对不是一只鸟儿的声音,最少也应该是两只吧。照旧悄悄下床,悄悄地拉开窗帘的缝隙,不禁哑然失笑——阳台上成了鸟儿们聚会的场所,最少也有五六只鸟。最早来的那只麻雀叫得最欢,在它的身边,还围着几只以前没见过的鸟,看得出有一只也是麻雀,另外几只颜色要比麻雀靓丽,长着黄色红色以及其他很多鲜艳颜色夹杂着的羽毛,凭借我对鸟儿的肤浅了解,不敢断定它们的名字。而这些不速之客,很显然并不介意这些,依旧酣畅地叫着,全然忽视了我的存在。我猜想,它们是在开会吧,要不怎么叫嚷得那么欢畅。说不清这是讨论会,还是歌唱会,不管什么内容的会议,只要它们愿意就好,讨论激烈一些也好,歌唱得尽兴也好,起码这些叫声给我带来了意外的惊喜,带着这些惊喜开始一天的生活,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所以,能够有机会为他们提供聚会的场地是我的荣幸,这场地无限期提供,只要它们愿意。
有几个早晨,天上下着小雨,阳光被云层挡着,透过窗帘只能感到雾蒙蒙的一点光影。我懒洋洋地躺着,在这鸟儿都不愿意唱歌的早晨,心情也是懒的,我提不起勇气拉开窗帘去看外面的景象,一切都应该是预料中的样子,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雨,我怕这些会影响得我的心情一起灰暗起来。这样的天气,真的连上班的想法都觉得累。我闭上眼准备继续睡去,等有心情起床的时候再说吧,我这样安慰自己。突然,仿佛听到一声熟悉的鸟叫,我睁开眼睛,怀疑这是错觉,紧接着,是连续几声的鸟叫,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暗暗地笑了,不用起床,我也知道窗帘外的景象,会议已经开始,会员各就各位,而我,也应该起床去上班了。
这以后,只要天气不那么恶劣,鸟儿们都坚守岗位,大概这些小家伙们们感受到了我对它们的需要。它们总是每天自觉地来到我的阳台上聚会。有时候数量多一些,有时候少一些,哪怕一个同伴也找不到,最早的那只麻雀也总是执着地来到我的窗前唱一会歌,尽管它的歌喉不够婉转,也不再能够变换新的花样,我听起来也从没觉得单调。
二、筑巢
有鸟儿相伴的日子过得很快,夜晚总是在每一次对黎明的期待中悄然溜走,而清晨在鸟儿欢快的啼鸣中变得轻松自然而又弥足珍贵。很多时候,我会产生错觉,仿佛我不是栖息于城市被钢筋水泥垒起来的狭小空间,而是置身于空旷的山野,那些鸟儿,似乎刚饮过山泉水,飞过小树林,翅膀上还沾着乡间的露珠,来到了我的窗前。这样想着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就仿佛看见了山林的辽阔,仿佛听到了山泉的叮当,仿佛触摸到露珠的清凉。我应该是找不到鸟儿们来这里之前的家了,似乎去追寻这些也丝毫没有意义,只要它们此时的存在没有任何虚幻,我就很满足了。对于它们带给我的梦境般美好的关于大自然的幻觉,我心存感激,这感激,真切,真实。
时间很快就把我带过了秋天,带过了冬天。和煦的风吹动柳枝,又一个春天迈着舒缓的脚步来到了。温暖的阳光照在阳台上,也透过阳台的窗子倾洒在屋子里,一切都是暖意盈盈的。鸟儿们还是每天光顾我的窗前,为我一天的生活啼响号角,我把它们当做这个家的一部分,尽管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倾尽热情地去善待它们,在心里,我把它们视作朋友,知己。虽然我们永远不会有语言上的相通,但是,有一些沟通可以不需要语言,就好像此时,就好像我和这些整天叽叽喳喳的鸟儿。
我以为,和这些鸟儿的故事就会这样一直进行下去,它们每天来到,我每天按时迎接,我们相看两不厌,相安无事。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的,就像和这些鸟儿的相处,也出现了我意料之外的变化。
有一天早晨,习惯地看鸟时,发现阳台上有一些细小的树枝。我有些奇怪,一般情况下,家里人不会弄回这类东西,就算有春风,也很难将它们带上这么高的阳台,那么到底这些树枝是从哪来的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把它们清理掉。可是第二天,阳台上还是可以发现散落的小树枝,我放眼四望,最后终于在阳台棚顶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答案——那里有一个正在建筑中的鸟巢!树枝和着草棍,被泥土紧紧地固定住,看起来挺坚固的。这时候,唱歌的鸟儿们都已经散去了,我不知道这个执意要与我和睦相处做近邻的家伙到底是它们之中的哪一个。不过,既然鸟儿已经有了在我这里安家的打算,这总不是坏事。从来不知道应该怎样和一只小鸟和平相处,我有点好奇,但更多的是欣喜。
谜底很快就揭晓了,新邻居是两只小鸟,我猜它们应该是一对夫妻吧。两只鸟都不是很漂亮,尽管如此,它们的到来带给我的奇妙感受,丝毫都不会减少。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来,但当我将它们的样子描述给别人听时,有人告诉我,它们应该是一对斑鸠。斑鸠应该是什么样的鸟,我所知甚少,不过管他呢,我不会去影响它们的生活,它们安详地栖息在这里,似乎也不介意我的存在。斑鸠应该不是擅长啼叫的鸟,所以,它们的叫声不是那么悦耳,甚至偶尔会感觉一点凄凉,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我对它们的喜爱。当你从心底里接受某种事物时,那么它的很多缺点都在下意识地被你屏蔽,对这些鸟儿邻居,我就采取了这样的态度。
三、孵蛋
自从这一对斑鸠夫妻选择了在我的阳台定居以后,先前的那些鸟儿来得不那么勤了。不知道鸟儿的世界是不是也有严明的规矩,斑鸠用高高悬挂着的巢作为宣告,这里是它们的地盘,那些早来的鸟儿因为这里有了新的主人有所顾忌,不再上班一样每天准时前来报到,但是尽管如此,还是经常有机会看到它们的身影,听到它们的叫声,住在上面的斑鸠夫妇似乎也还算得上好客,你叫你的,它来它的,彼此相安无事。
有几个早上,感觉窗外的鸟叫声有点和以往不同,具体是哪里不同,我也说不清楚。掀开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巢里只有一只鸟,它把脖子伸向外面,像是在寻找什么,叫得有点急切,直到不远处传来另一只斑鸠的叫声,它才安定下来,叫声明显变得欢快了。很快的,另一只鸟的身影出现了,飞回到巢里,它们之间的叫声更像是在拉家常,你一言我一语的,和我们生活中常见的夫妻没什么区别,我知道此时我的窥视已经失去了意义,出门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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