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开的时候,我去了一个叫一棵松地的方。一个地方用一棵树来命名,可以想见那一定是一棵很不平凡的树的,它大?奇?抑或神?都有可能,只是我没有见过它,也没有听说过有关它的故事,所以不敢妄加猜测。我第一次去那里是因为那里新建了一所小学,是去参观的。小学的校园很不错,虽小,却布局合理,显得很精致实用。现在,因为提倡教育资源整合,把三四五六年级从这里撤走了,只剩下一二两个年级两个班,由四个教师留守着担任教学工作。我是应那里一个老师的邀请而去的。
我到时有四个人在教室改用的办公室里打牌,三两个人在旁边看。见我来了,有人站起来说要让给我玩。我力辞,因为我对打牌没有一点兴趣,只是在需要凑人数的时候才玩玩,人家有兴致,我是绝不会夺人所好的。
我重又走了出来。
我在校园里随便地走着。篮球场的边角处这里那里的已经长上了杂草,绘有体育运动项目特征简笔画的围墙上已是斑驳陆离,显出一副残败相来,墙根墙角处,野草和灌木簇拥着生长,杂,乱,没有一点观赏性。这学校原本离城区很远,而现在已经被居民小区和工业园的厂房包围起来了,拆除是迟早的事,谁还有心思去打理校园呢?倒是教室前的柏树仍是那样整齐、茂盛、浓绿,更精神的是几棵高过柏树的紫荆花树,花枝茂密,粉红一片,从远处看仿佛是一片红云,极抢人眼球。到近前看个仔细,大小稻米一样的小花一团一团地亲切热烈地簇拥在一起,树枝成了花串,横竖地穿插着,一棵树就是一个繁荣的花的世界,让人开心,引人遐想。
我回到办公室时他们还在打牌。这时来了一个朱姓的省书画家协会的朋友,经人介绍后我们便聊了起来。我们聊到了一些共同认识的人,说着他们时下的发展情况和书画成就,一时倒也显得很是投机。那边叫吃饭了,我们就过去。
吃饭的地方是过去的教室,现在是一个教师的住家。隔壁的一个教室里也住着一个户人家,那人我不认识,经介绍原来也是教师,现在他内退了,在一个工厂里做着门卫。他们都是因为拆迁被临时安排住在这里的。不用的教室派上这样的用场,倒也不错。
吃饭之前当然是喝酒。在坐的除那朱姓画家之外全是教师。我是和朱画家夹角而坐的。我们接着此前的话题谈下去。我们似乎谈锋很健,大有欲罢不能之势,其实我知道在我的内心里却未必是这样的。我往往把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话题说得人家以为找到了知音,这好像是优点,其实是缺点,我因此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也显出我的老实而柔弱的性格特点。我似乎永远学不会拒绝。那边的人在说着他们的人事,而那也不是我所感兴趣的。在这样的场合我如果不抓住一个话题不放地展开来去说,我还能做什么呢?
酒已经喝得很不少了。画家朋友越来越有兴致,一个劲儿地要把我当长期交往的朋友。我也说着令人感动的亲热的话。我们连电话号码都交换了。席上的一个老师接了个电话,说他一同事的母亲去世了,他们要坐车去看望。他就不喝了,大家知道他是有量的,就都说遗憾,不能尽兴。他的饭已经盛来了,大家劝他再喝一点,他就真的倒了点,要敬我,我就接受了。我们一饮而尽。他就吃饭,先走了。剩下的人继续喝。还有半瓶,我说不能喝了。就不喝。吃饭。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程序,我已经经历了无数次,我知道还将继续经历下去。生活就是这样过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有些单调,有些色彩暗淡,就像我们每天从家里到单位又从单位回到家里一样。钟摆总是那样地摆动着,不急不躁的,不死不活的,幅度一样,声音一样,我们觉得那一点趣味也没有。其实我们的生活也是如那钟摆一样地没有趣味的,可是我们却浑然不觉,仍然过得有滋有味,甚至想出一些美丽的词句来将它做华丽的描述,做诗意的表达,同时我们还信誓旦旦地说这全都是真的,压根儿也不承认这其实是在掩饰着什么。在我做这样的遐想的时候,我发现原来我们年复一年地把时间全都这样平庸地挥洒掉了。那么,我们当怎样才能把生活过得真的那样不单调而华丽、趣味以让时间不是这样平庸地挥洒呢?我们是不是需要采取一些手段来改变一下生活的秩序,以使我们平常的日子过得就像年月里有节日一样生机盎然妙趣横生?那么,我们可以用来改变的方法都有哪些呢?战争?吵架?战争是人类痛苦的记忆,夫妻的吵架是感情的遗憾裂痕,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记忆,没有这样的裂痕,我们的生活真就一定是美好的?说不定还会因为平淡而全体忧郁吧?谁知道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都说这写的是爱情,我倒觉得说它表达的是对单调人生与沧桑世事的无奈感叹要更为恰当些,与“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的意境一样深刻。
出门时我又看到了灿烂地怒放着的紫荆花。明年紫荆花还是要开放的,而我们,也还将一次又一次地模式相聚,和今天的模式一样。我们走不出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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