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来得有些迟了,几场春寒绊住了她的脚步。经过了一场清冷酷寒的冬季,打磨得隐忍与淡漠的心,在这万物生发明媚秀丽的春来之时也不禁跟着活泼了起来。或许因这春与冬的反差,春又位于四季轮回之首,得天时地利之便的她总是倍受人宠爱。盼着春来,盼着花开,梅花开过,樱花开过,接着便是桃花了。往常在经过常去的湖边的几株桃树时,总会看看桃花开了没有,在前些天,阳光明媚了数日之后,终于看到了树枝上几朵绽开的花蕾,那一刻不禁笑了。
见过的桃花,大概是粉红与艳艳的大红两种,粉红的娇嫩,倒是那艳艳的红让我心动,如此娇媚的红,恣意的红,似要占尽春色。古人说桃花俗艳、轻薄,而我看桃花却是不发一言,自在的娇媚的开着,花落花开年复一年。
凑近细看桃花,不大的花盏儿,花瓣似有二三重,向内层层的卷簇着纤细的花蕊,在花瓣尖上的红,晕染得略深一些。娇柔的花瓣薄薄的小小的,在不太暖的风儿拂过时,有些怯怯的颤动。好美,那一刻真的就要伸手将那朵花儿摘下,带回家细细的看,又生生忍住了。若我因一己之欲将它摘下,一个鲜活的生命便由此结束,由此时开始它便开始干枯;若不摘,它仍有这一段花期可以媗妍,虽会调谢,但其中会经历许多,花开自由他开,花落自由他落。
花开堪摘直须摘,不摘,是不忍它的生命由我手终结,在它的花期里,可留连戏蜂,可引蜂酿蜜,可妆点春色,还可令他人赏心悦目。这花的花期如此媗妍,我的花期呢?能否鲜艳些?我亦不想空负花期,只是这桃花因艳而招人责难,似桃花这般不惧流言不理世人眼光我能否做到?现在想想,春天开的花,桃花杏花梨花,还都被冠以轻薄之名,这文人的利嘴,当真可怕。只有屈就遵从普罗大众的审美标准道德标准,方可保全清白之名。
没有摘得桃花,心中终是不舍,再近近细看了几朵花之后才离开。仍在想这桃花,过了些天再到那里时,想捡拾树下掉落不久的花儿,想着这不会扼杀一个生命吧,可一路找寻过去,竟没找到一朵花——树下全是点点零落的一片片花瓣,没有一朵半朵花儿。奇怪了,是风儿将它揉碎了吗?这么温柔的春风,想想不太可能,应是花儿调谢了之后飘散在地的。
这时的桃花已是怒放了,花瓣不再是向内卷簇着,而是向外尽情的伸展,似乎是要用着全力、直至再也伸展不开为止。这一看,花瓣不止是二三重了,层层叠叠,原来拥着的花蕊也完全露了出来,黄色的,竟也不像先般纤细,要丰满得多了,直直的立着等待蜂蝶来采。原来的花瓣是平平展展的,现在是不是因为花瓣全盛开了,挤得瓣儿都有些皱了。许多重的花瓣繁茂的开着,花朵也看起来大些了,这时的桃花自信又有些得意的扬着头直着身,仿佛有这个季节唯她最艳的骄傲。而我的心中却仍想着那初开的桃花,想着它的娇媚。
细看那些桃花树,原来姿态分为两种,如上所说骄傲些的桃花,花与叶繁多,花会密密的攒成一束,其间夹几枝叶,在花束的顶端又挑出几枚长长的叶来。而另一种,花疏疏的开着,叶寥寥的长着,老瘦苍劲的虬枝,与这疏疏的花寥寥的叶相衬,自是一种清秀的明媚,不羞不骄,淡然自得,仿佛不为世人观赏而开,不以花叶争春,只以风情动人。我就爱这后一种桃花,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何爱初开娇媚的桃花,爱疏寥花叶的桃花,因为她们都极似梅啊。
在桃花树下,羞怯的开着一丛丛的无名小野花,小小的花朵,淡紫色,不及桃花明艳,但也为一种春色呀。其实明艳也好羞怯也好,俗艳轻薄也好端庄稳重也好,都只为不负花期,无论何种姿容,都是生命的绽放,都是发自生命深处对美的渴望。
湖畔,一棵桃树几乎要倒在地上,树干横着,树冠倾覆垂落于湖岸之上,树根都牵扯出了地面,却依然开着艳艳的桃花,这一树繁花,枝枝干干错落挂在湖岸边,竟让这湖岸有了与众不同的灿烂春色。看似娇柔的桃花,生命力竟如此之强,看来娇柔只是她展现于外的美,而内里却是坚韧不屈。当年责难她俗艳轻薄之人,如今早化为烟尘,说不定其中有些人会正好成为桃花的肥料,而桃花却灿烂依旧,便是如此红便是如此娇,年年如是岁岁如此,悠然自在的迎风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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