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树上的叶子落尽，就是冬天了。他从遥远的地方打来电话，说我们搬家吧。我们居住的楼层供暖跟不上，冬天很难过，他一直耿耿于怀。新居在春天就装修好了。我说你不回来怎么搬？他说，要是搬就挤时间回。我蜷了蜷沙发垫子下面冰冷的双脚，那就搬吧。放下电话，瞅着满屋子的东西发愁，一样一样地挪过去，再一件一件收拾好，这个工程可不小。

　　然后他说回就回来了，从没有过的痛快。他等这一天很久了，只是我一直磨蹭着。也不为什么，住熟了，就不愿挪窝。他下车后没进家门，怕我变卦似的直接跑去新居打扫。第二天早上，叫了一辆车过来，将家里那套沉重的红木沙发还有彩电冰箱什么的拉过去。余下的零零碎碎，由于还没归拢，只有慢慢来了。我走来走去地满屋子收拾着，一包一包堆在客厅里，他就一趟一趟扛到楼下自己的小车里，装满了拉过去，再一趟趟扛到新居，扔下。回来我又收拾好一堆……他看着地上一捆一捆的书，眉毛拧成麻花，卖给收废品的算了！我急巴巴地扑过去，你敢，都搬过去！他黑着脸，一手一捆，唰地提起就走。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雄赳赳气昂昂”这词，忍不住想笑。

　　那盆金桔长得太大了，沉得要命，我使足了劲也没挪动它一下。他说不要了。我说你敢，搬过去！他的脸又黑了，气也跟着粗起来：搬不动了！我叹气，想来他的力气也是有限的。我说好吧，改天一定要过来搬。中午为节省时间，我没吃饭。忙活到下午四点多，东西总算全部搬运过去了。我背上包，里面装着我的金银财宝。然后推出自己的自行车，仔细锁好门，慢慢骑往我的新家。隔得不算远，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进了门一看，客厅的地上，卧房的床上，到处堆满了大包小裹。真是连郁闷的时间都没有。先找出两只苹果啃进肚子里，然后坐在包裹堆里一样一样清理，再一样一样走来走去为它们找地儿安营扎寨。后来两条腿实在拖不动了，就去大床上扒一个窝，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先去阳台站着向外张望。其实多年以前我的家——小院带平房那种，就在这片地方。大概嫌我们这样住着浪费，市政统一规划，把我们那些院子平房规划成了一座座漂亮整齐的楼房，还起了一个雅致的名字——艺苑。分给我们的楼房是４１号楼。盖４２号楼的地方旧房还没拆迁。望着前面错落的小院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有站在梧桐树光裸的枝丫上喳喳叫的喜鹊，我又想起了曾经我那可爱的小院……算了，不提了。楼的左面风景很好，一溜长长的公园紧依着楼房。昨天夜里听到的悠扬的乐音，想来就是公园里舞蹈的老太太们播放的。收回目光，开始挨个房间转悠。房子大约１３０多平米，很明亮结构也不错，只是装修的色调过深，不喜欢。我对他说，这颜色是你的主意吧，老气横秋的。后面家里的布置不要你管了。他很高兴的样子，不管正好！

　　喝了一大杯蜜水，开始继续着手我的零工。卧房没用多长时间就归拢完毕。再是书房。一本一本的书，分门别类。摆摆停停看看，时间就不知不觉过去了。最后来到客厅，发现空间变大许多，地上的包裹快没了。高兴地一转身，不巧看到他渡着方步参观画展一般悠闲地到处溜达。敢情东西搬过来就没他的事了是不，有这等好事么？指挥他，所有的锅碗瓢盆都归你洗。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忙碌的我颇不谐调，忙搬了一个大盆，哗哗地倒进热水，乒乓乒乓洗起来。

　　到了晚上终于全部收拾安排妥当，这个新家也终于有些眉目了。心里轻松起来，熬了一锅米粥，炒了一盘土豆丝，夹了一小碟辣白菜，算是慰劳屈了两天的胃肠。正待端碗，忽地想起该给父母打个电话，告知他们搬家的讯息。是父亲接的。父亲一个劲埋怨我，这么大的事不事先通知他。父亲说，他早盘算好了，我们搬家时他要过来帮忙，搬不动大的总能搬几件小的吧，再不济也能看个东西什么的。我说没事的，也不太累，都收拾好了呢。又可怜兮兮地说我正在喝粥，就炒了一个菜。父亲叮嘱我吃过饭要早休息，然后又问起了他。那家伙大概找地方看新闻联播去了。我说他不在，出去玩了。父亲说，这兔嵬子！呵呵呵，我就笑，心里特平衡。

　　二

　　新房是正式入住了，可毛病也在不断地涌现。今天厨房的下水管道渗水，明天卫生间的马桶盖子破裂，卧房的门又关不严了。还有电视收不到信号，电脑的网线没有移过户来……不管了，这些问题交由他处理，都说过了家里的布置不要他管，我得抓紧时间去办理。

　　先去花店吧，装修过的房内总有难闻的气味，绿色植物可是环保专家。随便进到一家花店。花店的小姑娘热情无比，带着我去他们的花棚转了一圈。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密密地挤在一起，看得眼睛都变成花儿了。在一棵绿叶子前挪不动脚了。这是盆茂密油绿的植物，纤细的茎杆上支着翠绿的叶片，每只叶片上都浸着一行行墨绿的条纹，宛如画家笔锋下的水墨画。卖花的小姑娘不满意我叶子叶子地叫。她说，这棵植物叫做“孔雀绿玉”！怪好听的，我要了。那一盆叶子好高，像藤萝一样相互缠绕攀爬在花盆中间的主杆上。电视机旁正好有它的位置呢。小姑娘说你怎么逮什么都叫叶子，它叫“富贵树”，可以净化空气呢。瞧你们给起的这名字，真是埋没了它的秀气。不过既然说到净化空气，那必得带一棵回家去，何况那绿叶水嫩嫩的样子跟这小姑娘的模样一样令人喜欢。呵呵……然后又随便选了两盆绿萝，一只长长的雕花玻璃花瓶，外加几枝青竹插在里面。小姑娘跟着我还在一个劲地推荐，我说不要了不要了，我的钱都跑你口袋里去了。她反戈，我的花还都跑你家去了哪！这倒是。

　　窗帘店将我订做的窗帘送来了。把临时的窗帘摘掉，让送窗帘的工人挂上新窗帘。别说，样式和颜色与家俱还真是相配。尤其里层的窗纱，纯白的底子，中间和底边各一行淡黄的缕空绣花，让我特别喜欢。工人特意送给我几朵布艺小花，说是他们老板让送的。我将它们随意各别三两朵在亚麻布的窗帘上，原本素净的窗帘立时鲜亮起来。不得不佩服那老板的雅趣。搬出买花时顺便带回来的一只挂钟，指挥他挂在餐桌上方的墙上。钟的四周是缕空的木格雕花，与对面的红木沙发遥遥相对。我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像个样嘛！追问他，怎么样我搭配的怎么样？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还行。当然行啦！古板的书房悬一盆绿萝，是不是生机盎然的样子！笨重的沙发前面放上那两盆绿叶，是不是添了几分活力！餐桌摆上插着青竹的雕花瓶，是不是不再单调！还有那色调淡雅的窗帘，是不是使新居增了几分飘逸与灵秀！

　　他低头一边往手指上缠绕“创可贴”，一边神气地嚷，马桶盖子换过了，水管也都不漏了，该咋用就咋用吧！说完拿破手在水笼头上拧来拧去地显摆。看着清水哗哗地往外涌，我心痛地大喊，快关掉，知道你能干还不行！倒是生怕我那些亲爱的花们出毛病，没有喷水壶，临时找来一只矿泉水瓶子，用钢钉在瓶盖上面钉上密密的孔，灌上水对着叶子一个劲地喷洒。

　　已经是搬过来的第五天了，房里的布置算是告一段落。我这边走走那边看看，家里很暖和，窗玻璃蒙上了一层水气。往外看看，原来不觉中飘起了雪花。是今冬的第一场雪呢。我拉一把椅子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手握一杯清香袅袅的热茶看雪。无风，雪花儿密集，悄无声息地静静垂落，很快覆盖了屋顶和树枝，整个世界静谧而安祥。一只花喜鹊站在小院的墙头上嘎嘎叫了两声，扑扑翅膀落到一棵槐树上。一个足球大小的鸟巢敦实地座在槐树光秃的枝桠上，像在等待它晚归的主人。我在心里盘算，那盆金桔还在旧房里呢，该提醒他去搬回来啦。哪天请同事们来看看，她们早就嚷嚷着要来“温锅”了。还有父母，等停了雪，一定要拉他们过来住些日子。冬天了，这边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