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我特意穿上那件衬衫,那是女友半个月前为我购置的衣衫中的一件。我独爱衬衫黑红的成色和流线型的设计,简约的黄白色的方格搭配,庄重内敛又不失风采。很适合我现在的心情。
我所要去往的是我多年前的母校。一座现在浏阳唯一公办的职业中专。十年前,我在那里求学,在那里的银杏树下数着苗圃里怎么也数不清的初夏青草,在那里叛逆和早恋。然后我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上本省著名的大学,又在大学里蹉跎半年后,悄然而退。带给我所有的同学老师和校友无限的感慨和唏嘘。
那天在为班主任添置新房的喜宴上,我和母校的老师遇上。多年后的故人相见,自是无尽的涟漪和欣喜。老师在表达对我们那一届那一班的学生的赏识和追忆后,无不担忧地提起现在的职业教育现在的学生来,说是现在的孩子,总在人生的定向上,多了浮躁和近利,少了脚踏实地和某些信念的支撑。他们的意思,邀请我重回母校,做个颇有些代表性的发言,同时被邀的,还有在事业上已小有成就的我同班的两个同学。
因为天气晴好。报告的会场,就设在后来新建的操场上。由于路上堵车,我到的时候,操场上已黑压压地挤满将近两千个学生,我同班的一位现在可以称为优秀企业家的同学正在台上眉飞色舞的谈他的工作和创业经历。各班的班主任老师站在每个班级队伍的后头,监督和守护着以班委单位的一群群孩子。
我坐上讲台,一边听同学的发言,一边就贪婪地感受着校园特有的宁静和葱绿来。多年过去,母校虽然添加了很多新房子也换了很多新面孔,但总有些什么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比如我原来坐过三年的最东边那一栋教学楼并没有推平和坍塌,虽然历经岁月的风雨,它有了更深的剥离和沧桑,但它仍然朴素和带着浅白的色泽立在那里,带给我无尽的回忆和思索;比如母校的食堂,还是原来那个风格,就餐的大食堂偌大和空旷,厨房的青黄色木门敞开着,依然飘散出不尽的油烟;更重要的是这个叫三里坪的地方地势平坦和开阔,而靠近平江的龙伏小镇,又极少污染严重的化学工厂。逶迤远去的群山,学校四周的茶园,离校近一公里远的绿色捞刀河,加上学校本身绿化和修建得得非常齐整的灌木,大树和校园上空蔚蓝的天宇和含氧量极高的清新空气,总能带给我一方好山水能养育一批杰出才俊的丰富联想。
接下来是同班的女同学发言。多年过去,她的风格依旧没变,依然是从前那套参加演讲时的敬礼和问候。想想当初和她刻骨铭心的初恋,现在的记忆,也就剩下那些熟悉的姿势,我禁不住感慨时空。
接下来是我的发言。最近几年,因为经历的丰富和挫折,也因为对红尘俗世尖锐和冷峻的思考,我开始写下一些文字,当这些文字通过本土的报纸在这样一方土地上传散开来,也就自然地多了些读者和相似的沉思者的灵魂来。那在天班主任喜宴的餐桌上,当萍水相逢的母校书记紧握住我的手,谈出同为文字爱好者的相惜和亲切来,我我从一个侧面读懂了这片土地的深厚和绵长。
我真的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从更深层次的含义上说,我把自己当一个爱好文学的愤青,或者矫情一点,自己是个喜欢侍弄文字如同作为农民的父亲深爱着他的稻子一样的朴实农民。但坐在母校优秀毕业生回校报告的主席台上,我的老师尊敬地将我称为作家。当老师的介绍刚完,台下竟然掌声雷动。
离我以学生的身份在台下听报告的时间已过去十年,十年过后,我终不能很恰当很得体地揣测这些学生们真实的内心。但我想,总有些什么是会一如既往,一脉相承的。一如这母校上空淡蓝的天宇和悠远的白云,一如母校附近捞刀河岸边虽然倒塌但会被永久提起和记忆的培文塔,当我衣着简陋,容颜清爽,当我以文字的名义和已是汽车制造商和金融界资深经理的昔日同学同坐在一起,当欢迎和认可我的掌声以海浪的姿势将我席卷和包围。我终于懂得母校,懂得和母校紧密相连,唇齿相依的这一片被北乡人称为浏阳大北区的土地为什么养育了那么多的像北大校长周其凤般的优秀儿女。
如果以母校为中心,往左边延伸,便是烟波浩渺钟灵毓秀的岳阳洞庭。往右便是中流击水的湘江和巍巍岳麓。当我以文字的名义重新审视这一片我饱含泪水爱得深沉的土地。我听见清新翠绿的空气里,到处是琅琅的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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