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几易春秋,几多人去,几多楼空,任世事更迁,独年少夏日里,那些美丽的画面,像久藏的宝石,历久弥新。 1、蝉猴 蝉猴,是踏着夏天的脚步来的,在我的家乡被叫做爬叉,据体积分作大爬叉和小爬叉。大爬叉体积颜色都跟蚕蛹相差无几,只比蚕蛹多了四肢和一对大而晶亮的眼睛。小爬叉体积比大爬叉小一倍,颜色与家乡土质的颜色融为一体,呈灰白色,这成了它最好的掩体。不但如此,它还善于工事。它的窝深而窄,仅容自身,被我们称作井,井口小的像蚂蚁窝,使我们每每上当,一次次捣碎了蚂蚁的老巢。它娇小灵活,反应敏捷,只要稍有动静,就咕咚跳了井,让你望井而兴叹。我们想要捉住它,就得屏气凝声,蹑手蹑脚,亦步亦趋。它还是小觑了我们的智慧,蚂蚁窝的口曾规则的圆形,而它的井口大多是不规则的。在我们地毯式搜寻中,终于确定找到它时,便如临大敌,所有的动作和细声全部禁止,就近的前锋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快铲斜刺里插进它的窝,断掉它的后路,它也只能跳上我们的铲子,抱作一团,做假死状。但如若你的动作慢一点或者是铲子不锋利,不能一下穿透它的窝,截断它的后路,它就会果决地扑通跳下去,千翻万掘不出来。它即使逃脱了,还不忘报复我们一把。它“跳”进了我们的心里,用那一只只细小而尖利的爪子,不断挠着我们的心,给我们制造无数的失落和悬念,让我们那一颗颗好奇的心,经久不得安生。与小爬叉相比,大爬叉就显的愚笨多了。我总以为这和它肥胖的身体有关。首先它的窝是很浅的,有的甚至是和地面平行的,仅仅也只能容得下它自身,它横躺在里面,露出一双黑而晶亮的眼睛。为了省力气,也便于破土往树上爬,它窝的口开的很大,甚至只有半截身子蹲在土里,所以我们抓它可以不动任何武器,抓住一只脚就给拉了出来。大多时候,我们为了向没有战利品的伙伴炫耀自己的能力,当看到它时,并不急于把它抠出来,而是炫耀地大喊一声:“我又找到一个!”呼啦一下,周围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听到动静,大爬叉就会扭动着自己肥硕的身子,像一个被吓蒙的人,胡乱而徒劳地挥舞着自己尖利的爪子。待他们一一查看过,才带着满心的骄傲,一点一点在小伙伴们艳羡目光的注视下除去灰土,像一个勇猛的战将,不屑于它的挣扎,轻松地把它拉出窝。这时的大爬叉以为自己爬到了树上,于是死死抱住我们的手指头,那滑稽的神情,让我们忍俊不禁。 夜幕垂落,爬叉们像一队队得到出发命令的夜行军,浩浩荡荡地钻出藏身之所,趁天黑之际向就近的树爬去,完成等待近十年的轮回。这时,我们的视线也随着它的转移而转移到树上。逆着月光看树上,黑黑的树“疙瘩”正缓慢地往上爬,那就是了,搭个人梯,伸手就把它俘获了。 母亲或是给我们把它腌在咸水坛里,第二天捞出,放进锅里用油煎熟,放一个在嘴里,外焦里嫩,口齿生香。或是清早卖给收爬叉的,换回几块钱,供我们自己支配。每到那时我们就有从穷光蛋忽地变成大富翁的狂喜,那股欣喜的风暴直到现在还不时掀动起我心的裙裾。 去年五月回老家,提及爬叉,母亲说,随着树木的大面积砍伐,已经难寻其踪迹了。我的内心滑过深深的忧伤,不知道我是为此物种在家乡的绝迹而忧伤,还是为自己消逝了的年少时光而忧伤,或者兼而有之? 2、荷 屋后树林边有一条小河,每当夏天来临,清凌凌绿盈盈的水面上,便露出小荷的尖尖角。仿佛在眨眼之间,尖尖角就铺展成一面圆圆的绿地毯。撩起水泼向它,无数小水珠像无数颗晶莹剔透的玉石,碰撞着,滚动着,似有环佩清脆悦耳声传入耳膜。最后汇聚成一枚大而圆润的白色玉石,镶嵌在绿质地的地毯上,像宽大的绿色衣袖下,羞涩地翘出来的白皙润滑的纤纤玉手,让人平添几许怜惜。不知何时,窄窄的绿色衣袖,已被时间裁剪成带着波状纹花边的裙裾,给小河装扮上四季中最华丽的衣装。放学归家,偶有雨落,随手摘下一片荷叶,或往头上一扣,作顶天然绿色的草帽,或拿住叶柄,一把遮风挡雨的绿伞便立现头顶。稀稀落落的小雨里,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手拿一柄柄天然绿伞,行在归家的路上,斗志昂扬的歌声像雨,润入千家万户。 斗转星移,一支支莲花隆重上场。先是自水中钻出一个尖顶、圆肚,浑身长满浅绿色茸毛的花苞,时间更迭,就在你不经意间,那浅绿色的花苞增大,褪掉绿衣裳,着上一袭粉白或浅黄的华美衣裙。那一支支似开不开,欲语不语,待香未香的莲花,每每让我想到粉面桃腮,半掩湘帘一面娇羞的娉婷女子,内心不禁升起一股浓浓的妒意来。日月交替,荷花绽放,一瓣瓣粉白或浅黄的花萼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护卫着娇嫩的花蕊,似一双双充满爱意的母亲之手,细心而满含怜惜地捧着自己疼爱的婴孩。此时放眼河上,真个体会到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其中况味。 昼夜更变,随着莲子的成熟,一片片花瓣随风而谢,漂在水面上,像一只只满载而归的小舟,是的,它怎不是满载而归呢?满载着对莲子的牵念,满载着自己完成神圣使命的满足与自豪,像一位看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的母亲,那种幸福自豪与满足,又岂是三言两语所能描述的尽的?花瓣飘尽,一支支硕大饱满的莲蓬,带着诱惑的色泽,香甜的气息氤氲在小河的上空。实在抵挡不住它的诱惑,趁中午河边无人之际,偷偷潜入水中,顷刻,几支熟透的莲蓬便到手了。迫不及待地剥开,取出莲子放入口中,顿时唇齿生香。香甜浓郁的莲子为整个炎热的夏天,划下圆满而又美好的休止符。 一晃,我已经很多年再没有见过荷了,与那有荷的时光也脱节了,如今想起,只恍如梦中,醒来不仅怅怅然。 真想,真想再回到那以往的时光里,三五伙伴,一手拿铲,一手拿盛放爬叉的容器,在凉风习习的屋后树林里,或蹲或站,凝神注目捉爬叉。树林边,满池荷花竞相绽放,空中弥漫着甜甜的荷香。吟一首蝉诗,咏一曲荷赋。只如此,仅如此,管它春花与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