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过后,天气渐冷,有雾的天气渐渐多了起来,清晨从朦胧中醒来,窗外早已是大雾迷漫,十天里面,有八天常常是这样。整个半岛,似乎是在浓雾的怀抱里安然度过寒冷漫长的冬天,至少,刚来这里的第一个冬天,我是这么认为的。
是一个周末吧,早上醒来,推开房门,嚄,好大的雾!一团团纠结在一起的浓雾,宛若冻急了的羊群,挟带着浸骨的寒气,肆无忌惮的翻滚着向房内涌来。
那雾一层层、一团团、一片片拥来挤去、绕去裹来、游来荡去,在寂冷的早晨游哉悠哉,无孔不入。把整个世界变得缥缈、神秘。
路灯眨着乏惫的眼睛,被浓雾裹挟着,间或透出丝丝橘黄的光,远远近近的景物,在漫天的白絮中酣睡,温馨、迷离。
我披上棉衣,顺着厂区外的小路,向后面的小山走去。
四野的麦苗和路边的荒草,同样在浓雾温柔的抚摸下酣睡着,她们在大雾的怀抱里、白霜的遮掩下,做着甜甜的梦,梦里肯定是一片碧绿吧,或许还有那和煦的春阳和潺潺小溪;梦太甜蜜,嘴角都滴下了丝丝涎水。
天冷得出奇,感觉柔柔的浓雾中一切都是脆的,连脚步声都是清脆的,踏在小路上,象是踏在冰面上,没有半丝拖沓绵软的声音。
行至半山腰时,袖口、前襟、眉毛、头发上已结了厚厚一层白霜,四周静得出奇,天地万籁仿佛被浓浓的雾掩住了,除了意象中凛冽寒气擦面而过的坚硬之声,没有半丝声响。
浓雾中空洞洞的静寂,和着刺骨的寒冷,顿然销蚀了继续上行的意趣,可返身时不经意的一瞥,却绊住了我回返的脚步。
路边的浅沟里,蓬松着几株早已落净叶子的酸枣树,凌乱的枝条挂满了白霜,其中的一根枝条上,居然还叮着一颗酸枣。孤零零、红彤彤的酸枣,玲珑剔透,顶着一身白霜,在萧条的枯枝中格外显眼,活脱脱就是一颗小巧的糖葫芦。
酸枣在这地方并不稀罕,沟头崖垴,田间地头,山上垄下,河边溪畔,一棵棵,一丛丛,一簇簇,一蓬蓬,随处可见。秋庄稼收获的季节里,酸枣也就开始成熟了,蓬蓬勃勃的绿叶中间,一颗颗嫣红的枣儿繁星般点缀其间,活泼中透着娇媚,倒也着实可爱。可爱倒是可爱,可核大肉薄,个头小巧,实在不敢恭维有什么吃头,只是酸中透甜的味儿,加上随手可摘,人们也就架不住诱惑,时不时摘下几颗,扔到嘴里嚼嚼,改改口味,也算是给那娇小可人的枣儿一点面子吧。
随手摘来,偶尔嚼嚼,改改口味没什么不可,嚼多了可是会腹胀、腹泻。刚来这里参加工作,初次见到红润的酸枣,经不住酸甜滋味的诱惑,便无所顾忌地饱嚼了一通,没成想夜里腹胀难忍,来回跑了几次厕所方才止住。早晨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几天没有精神,招来同事一通嬉笑,成为笑柄。自此,见了这枣儿只是沉醉于其可人的样儿,却再不敢动嘴品尝。
如是寒冷的深冬,居然还有没有凋落的酸枣,虽没有秋季时的鲜艳,白霜滋润之下,倒也圆润丰满。我一时好奇心起,一只脚试探着踏在沟沿没有松动的石块上,伸出右手,小心翼翼避开错杂枝条上的尖刺,慢慢向枣儿探去。手指就要触到酸枣,踏在石块上的脚却滑了一下,身子跟着猛劲晃了起来,手掌被尖刺狠狠地扎划了几下,狼狈的爬了上来。幸亏身子下探时左手抓牢了一蓬衰草,不然自己肯定会跌到沟里的。沟固然不深,跌下去也不会伤及于我,但灰头土脸的狼狈是免不了的。看看手上,多了几道划痕,往外渗着细细的血丝。
一番折腾,身上倒多了些许暖意。低头看去,那颗酸枣滚落到了沟底,白的霜,黄的草,红红的枣儿静静地躺在那里,有点扎眼,象是顽皮地挑逗着我的好奇。
我终于还是没有按捺住好奇,探出脚来,弓着笨拙的身子,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滑到了沟底,谨慎地将枣儿拈到手心,没来得及体味凉丝丝的爽快,便握紧手心,手忙脚乱地爬了上来。
站稳身子,调整了几下气息,伸开了手掌。掌心里没有了红润丰满的酸枣,而是褐色的枣皮碎屑,和黑黑的一枚枣核。定定想来,经了长时间风雨的那颗枣儿,其实早就枯败,藉了严霜的粉饰、滋润,才宛若鲜活。严冬的郊外,哪里还有鲜润丰满的酸枣,只有我这样的傻瓜才信。心中释然,不免顾自怅笑,“雾里看花”难以真切,“雾中视枣”又何尝不是假象。
拍拍手掌,抖落手心的枣皮、枣核,却触到伤处,钻心的疼。
四周的村落里有了鸡犬的吠叫,人们各种活动的声音也多了起来,在雾中,更是增了几份“鸡犬相闻,不见人踪”的朦胧和神秘。
大雾似乎小了一点,可以看到近处影影绰绰的大树的影子。抬眼望天,依然白茫茫的。
没雾的冬日里,慵懒的朝阳此时已经悬到半空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