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以为我们将一辈子亲如姊妹,一双无形的手却将你我越拉越远。如果年少时青翠的友情注定将在现实的朔风中枯萎,不如就让我把它珍藏在心底吧,那一如粉色水晶般温润晶莹的岁月。
大学一年级,排演系女生节的文艺节目,我反串男角。当我在最末一场彩排仍穿着校服上场而再一次被导演的同学大叫“不配合”时,身旁的妤突然变魔术般拿出一件帅气的牛仔外套,朝我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你看你,明明带了外套怎么又忘了换上”。当时的你短发清爽笑容慧黠,着一身淡绿色连衣裙,像极了一杆亭亭的荷,让置身窘迫泥淖中的我体味到善良与体恤的芬芳。
我是家里第一个走出农村到省城上大学的孩子,清寒的家境不允许我像城里女孩那般用漂亮的衣饰张扬青春。班上那些攀比名牌的女同学不可能知道,对我来说,那套老土的校服有多珍贵,因为它,我终于有了一件像样些的过冬外套。要强的性格让我选择了用对人群的疏离掩饰自卑和落寞,而妤,是我灰涩的青春记忆里鲜艳而温暖的一米阳光。妤家境优厚,但她身上却没有城里女孩的娇惯任性,更可贵的是,她在付出热心时总不忘给予尊重。我犹记得还外套时的情景。“这外套你穿着比我好看,你要不嫌弃,我拿它和你换一样东西行么?”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拒绝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妤接着说道,“就是你今早写作课上的那首小诗,写得真好,我太喜欢了!就换这个可以么?”我惊讶地抬起头,她脸上是满满的诚恳,那种诚恳带着暖暖的温度,在寒冷的冬夜里,依然教我的眼前氤氲一片。
在夏夜的操场边听妤讲起中学时代的暗恋故事,女孩的心思和如水月色一样皎洁。没课的下午找间人少的自习室并肩坐下,各自捧着喜欢的书,或哭或笑彼此心有灵犀。一起分享从家里带回的食物,妤津津有味地吃着薯粉饼子的样子让我愉快而坦然。外出兼职晚归,回到宿舍时总有一只装了饭菜的保温壶蹲在我的桌上…那段青葱岁月我们执手相伴,那时的我从不惧衣裳薄岁月长。转眼毕业已至,妤顺利进入一家外企,而我,选择回家。年迈体弱的父母和两个即将高考的妹妹呼唤着我,该是我挑起家庭担子的时候了。分别时,妤送我一串粉晶手链。腕间的这抹粉色,温润晶莹,是这段情谊最好的注脚。
我进了离家不远的一家乡镇企业工作,一年间,妹妹们相继入读大学,我的生活俭朴依旧,却也安详。那时的妤刚被派驻日本,初到异国,妤很不适应。除了通信,每周六的晚上,妤总会在线上等我,聊他乡生活的寂寥、工作生活的压力,更多的是回忆大学生活的美好。“小颖,我想家,想你,想咱上学时吃过的烙饼”,妤常这么说。午夜将近,妤下线,我才跨上自行车离开网吧。妤一直不知道,那时我家并没有电脑。乡村的夜,抬眼就看到漫天的星斗,那时的我常觉得星光也带着温暖,像某种久违了的默契目光。
随着对环境的适应,妤的工作愈发忙了,她没什么时间回信,我们的通信也就疏淡了下来。我不必再赴深夜的约会,偶尔上网,常只收到她新近的照片和写着简短问候的节日贺卡,心里有莫名的失落。得知妤将到我们市区出差,我难掩兴奋。精致的妆容,优雅的穿着,眼前的妤比照片中更显神采飞扬。在妤下榻的酒店里,我们的谈话因为她频繁的电话而时断时续。在她接电话的当儿,我拿出了出门前特意让母亲烙的饼。“你之前不是老惦记这饼子吗?我给你带了几个尝尝”。妤有些意外,掂起一个小咬了一口就放下了,“这饼的味道怎么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可能吃惯了清淡的日本菜,再吃这饼子反倒不习惯了”。看着她略带尴尬的笑容,我竟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妤随后掏出了一大堆礼物,“小颖,这都是我给你带的手信,你看喜不喜欢”,她把一条银闪闪的手链挂到我的腕上。见我推辞,妤连忙说:“不值多少钱的,别客气。你看你戴的这条,都旧的发暗了”。我一时语塞,把被妤退下的那串粉晶攥紧在手心里。水晶珠子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碎了。
妤回日本不久,我给她寄了个包裹,里面是那条白金手链。那串粉晶被我收了起来,端详之下,珠子的确因为天长日久的磨蚀和氧化而变得黯淡了。我把它和多年前的牛仔外套一起,存进了柜子的深处,一同锁起的,还有一段属于青春岁月的回忆。有时候,不见得我们有意疏远,但却在不经意间渐行渐远。有些感情,如果注定只能在现实里风化,那就存在心底吧。我会永远记得,多年前,一个女孩曾给过另一个女孩那么多灿如花火的美好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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