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是种神奇的植物。打小时候我就这样以为。要过年了,人们收拾打扫完房屋,要紧得去集市买几束桃枝,高高悬挂在门眉旁,这才长舒一口气,眉开眼笑去忙吃的。不只过年,娶媳妇下娉礼也要放一束,乔迁新居,更不忘带上几枝。老人们说桃辟邪,有了它,坏东西就不敢靠近。母亲也说,不管迷信不迷信,防着总是好的。于是逢年过节也会记着买。
有一回买桃枝的时候,看到守摊的老人手里握着几把小巧的木剑,剑柄结一缕红流苏,手起手落时,流苏在空中扬起灼灼红光。“怪好玩的呢。”我蹲了下来。老人说,“哎,可不敢说好玩,这是桃木剑,小孩子犯惊,床头挂一把就能压惊驱秽。”“灵吗?”我笑问。“咋不灵,灵着呢!”老人严肃,我亦肃然起敬。
说话间天暖了,桃枝上的蓓蕾探出朵朵粉红的笑脸。桃花开了,大片大片连到天边,教人分不开哪里是霞哪里是花;映在水中,让人看不清哪里是岸哪里是水。桃花是花中最娇美的姑娘,有赞誉美人的诗:“人面桃花相映红”,也没敢把美人说得比桃花好看,只让她们打了个平手——相映红。
我最盼着过秋天。桃子熟了,桃子是我见过的长相最美的果实,它那“心”的造型,顶尖上的一抹晕红,玲珑得仿若雕刻家精心雕刻出来的艺术品。桃子在我们家乡是倍受人们尊崇的果实。老人生日,最不能少的便是桃子。生日若赶在了秋天,小辈送来的礼品中,定然会有十几枚个头一般大的上好的桃子。若不应季,也要用面粉,仿了桃子的模样做些桃出来。在桃尖上细细晕上红,桃底部精心粘两瓣着了绿色的叶,放锅里蒸熟了,谓之“寿桃”。“寿星”见了,没有不喜得合不拢嘴的。这些,水果里就桃子能做到,西瓜呀芒果呀荔枝什么的,任再娇贵的水果都不行。真的,就连吃净了果肉的桃核都教人喜欢。核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花纹,让你雕制出什么像什么。
我是说我就有一粒桃核雕制的小花篮,我母亲有一粒小金鱼。雕刻的人完全延着桃核自然生出的纹路雕刻,打磨光滑后,桃核原有的花纹就成了花篮上的花金鱼身上的鳞,那种逼真与生动,那种古朴与本真,我用语言描绘不出来。我在小花篮的提手上系了根红线,随身带着。因为这是个吉祥物,送我的人说了,它能保人平安,护佑你行万里路,扬千张帆。
对吧?桃真是种神奇的植物呢,倾其一生,倾尽所有地为人类服务。但它的神奇还不止这些,我无意中发现它竟还能将腐朽化做美好。譬如说“夭”,单读一个“夭”字,是死亡的意思,两个“夭”联合起来——“夭夭”,也不过为逃得远远之义。当桃出现,像舞台上的模特儿娉娉婷婷走过来,往“夭夭”前边一站——“桃之夭夭”,一下子就变成了灿烂美好的样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怎能不令人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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