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到一个不熟悉的小镇散步，一道五六米宽的青石街道，两边都是木制的阁楼，老远的人们到这里赶集，操着不同的口音，却都是满脸的热情。我在街头的一角看着人群熙壤，一双双脚从我眼前晃过，无论是小巧的，壮实的，细滑的，粗糙的，都是裹在那松散的布鞋里。我知道哪些脚的主人是做什么事的，这里分明有很多家境很好的人，却一律穿着从地摊上买来的衣裳。

　　这条街道并不长，三四百米的样子，不少人都是从街头走到街尾，然后又走回去，和那些小贩拉几句家常，买些东西再回去。

　　我去的时候是下午，但集并没有散。从人群中挤出来，身上已有汗意。天色渐晚，街道两边的竹竿上都已经升起了纸灯笼，红艳艳的，像是这个季节的花。我仰起迷茫地脸庞，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位以前的朋友，他也看见我了，并且很准确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一天的热闹终于转为冷清，我和朋友并肩离开这灯光迷离地街道。“我家在十几里外的一个村庄，你跟我去吧，这里投宿不方便。”朋友知道了我囊中羞涩，笑着说了一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又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了。”我莫名的一阵感动，也拉开了沉闷的话匣子。

　　从他口中知道，那条古老的街道是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曾经染过战火，被毁掉了大半。他们齐心合力把自己家里的木材捐出来重新修葺好的。小口窗，木阁房，是他们对祖辈的尊敬和怀念，现在那楼里面都已经不住人了，每天都有人打扫，维护。虽然小镇离这里不远有条宽敞，豪华的街道，但是人们仍然愿意赶这里的草席，和几十年前一样，进入这街道的人，都要穿旧鞋和粗衣裳。不管你是腰缠万贯还是一贫如洗。祖辈是过着清贫日子来到这里来居住的，所以他们也要这样。

　　然后朋友又谈到她女朋友，看到我并没有很惊讶，才继续说了下去。他女朋友是个艺术学院的大学生，父母从小离异，她母亲重新嫁了人，她是判给父亲的，可是她后母十分厉害，她满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她进大学的那年，她父亲终于没有再帮她承担学费了。她第一年的学费是到处借的，第二年，她和班上一个男生同居了，没过多久，她就从那个城市消失了，在这个小镇上遇见了我朋友。

　　“知道吗？她当时是到这里来寻死的，在她走到了我们的街道上，背着画夹，也是晚上，我看见她在街灯下落泪，我就像捡你一样把她捡回来了。”朋友一脸幸福，“她肯定看出了你不是坏人，不然你怎么捡她回去？”我忍不住笑着说。“是啊，我跟她相处好久才知道她的事情，而那个时候，我已经打消了她的死念。她画了好多幅我们的街道，这里没有高低贵贱。她爱上了这里，我也爱上了她。”

　　谈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一个院子前面，几间青砖乌瓦的房舍，在静静地大山前面横卧，屋里还亮着灯。“闲凝”朋友在喊一个名字，门开了，一个年轻秀美的女子穿着靛青长裙站在那里：“回来啦！”朋友轻轻把她搂在怀里，她才看到背后的我，羞涩地挣了几下。“不用怕，那是我以前上过学的朋友！”我微微一笑，朝她点点头，她还是赧然地从朋友怀里挣脱了，低声道：“进来吧，他可是很少有朋友的。”朋友瞪了她一眼，她吐了吐舌头，转身朝屋里走去了。

　　进去我才发现，小小的堂屋里挂满了画，里面各式各样的街道，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令，不同的色调，应有尽有。还有朋友在看书，耕作时的肖像。看到最中间，却是很大一幅梨花图，浓黑沧桑的枝干，几朵苍白瘦弱的梨花。

　　“我是因为梨花才有缘遇见她。”朋友说，闲凝给我砌了杯茶。“那年春天，院子前的梨花提前开了，大概是前年冬天不太冷。我就摘了些到草市去卖。毕竟爱美的女孩子还上不少的，在这里，梨花实际纯洁的象征。但是到了街上，梨花已经不新鲜了，直到晚上才卖完。我拿着筐子回家的时候，就遇见她了，这朵最美地梨花就被我带回来了。”朋友深情的木瓜感看的一旁的我都有些发热，闲凝的脸更红了。

　　“她母亲前几天来住过一段时间，她以为她闺女已经不在世上了，心里也很难受，还是我说服她联系母亲的。”朋友也在看那幅梨花，“不管它开的多早，永远是我最美的梨花。”在闲凝用手悄悄捂住朋友嘴的一刹那，我分明看到她眼中闪着幸福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