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从窗子里投射出去的一接触到浓暗的大雾就变得浑浊昏暗起来的灯光,觉得它好像变得胆怯似的再也没有力量照到浓暗的雾里去啦。大雾里的夜空也显得更加黑暗了。我听着那条狗拉长的已连成一片的悲咽声,感到它会在这种麻木般的状态里一直会睡熟过去的。但它又出乎我的意料,有时它会突然有力地“——汪!——汪!——”叫起来,就像有一个不速之客忽然闯进了它那平静的心灵里来了,惊扰得它非常地不安和害怕起来,变得愤怒了;有时因缓慢的气流从喉咙里直排出来的缘故,拖长的“嗷——嗷——”直叫声就显得那样空洞无力起来,仿佛是不大的风在通过一根空管时发出来的那种响声,可我听了半天也分辨不出不知是在呻吟呢还是在哭泣;有时低低的呜咽声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细,就像一根在空中不停地抖动着的线,仿佛就要断裂消失在空中似的,可慢慢地又缓过气来,声音逐渐恢复过来,就像重新积聚起了力量一样——接着一个拖长的抖动的悲凉声又在茫茫的夜空里响起来……它那悲切惊心的呜咽声告诉我:无限的痛苦正在煎熬着它。要知道在它那瘦弱蓬乱的毛皮里面也有一颗向往这个世界能公正地对待它不受到歧视和欺负的美好的心。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把这种随处可见的普通草狗当作一个完整的生命来看待,倒是想怎样对待它就怎样对待它,尤其是来自于人类的有意无意的攻击和伤害更让它的心冰凉透了……“唉,我为什么到这么晚才回来呢,本来它在坝上是安全的,是我惊扰了它,搅得它无法安身,在它那颗不堪重负的心上又重重地踹上了一脚……”这时我开始懊悔和责怪起自己来。我知道它那颗受到蹂躏的心在颤抖哭泣……无比的委屈和痛苦像山一样压得它喘不过气来。在这种时候它多么需要把胸膛里的苦水倒出来,透透气,放松一下,可在荒凉的河岸上身边没有一个同伴,主人也不在,它能向谁倾吐呢,只好对着茫茫的雾夜诉说起来,于是在半夜的雾沉沉的夜空里这种又痛苦又甜蜜的心灵叙述就这样不停地惊心动魄地散布开来。
我在这个雾夜里无意间撩开了厚重的帷幕的一角,窥见了狗正在哭泣的内心深处的血淋淋的一幕。于是就在这时,就在这个被大雾笼罩着的寂静的半夜里,我把从小时候起就植入到我心里的那个根深蒂固的恐怖传闻连根拔了起来。
就是从这天起,我对狗哭不再感到害怕了,反而对它深深地同情和怜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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