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只穿红衣的少年,眉眼妍丽,行止张狂。
宁怀憬童时初见徐客秋,徐客秋便是一身红衣,他兀自蹲在后园哭泣,鸦黑的头发下巴尖尖,圆睁着黑黑的眼,眼角红红,却是倔强的、凶狠的瞪着来人,见人张牙舞爪犹似小猫。这样的少年,人前是一副乖觉热络的玲珑模样,人后却是斜吊着眼,厌世而阴狠的,倔强而无力的。然而他的犟,他的狠,他的张狂,以至他挺直的背,只不过是因为他的恨,他的绝望,他的不安,还有他的悲伤。其实那一袭轻狂醴艳的红衣下,包裹的不过是个单薄而寂寞的少年。
而那个嚣张纨绔,生来就是为了肆无忌惮的挥霍富贵荣华的小侯爷。他是父亲不争气的幼子,也是京城人眼中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他呼朋引伴,纵情声色,不学无术,仿佛永远都不懂事、不成器。但其实,他心中却是明镜一般的懂得自己的命——他的一生,如父兄叔伯一般早就被框框条条钉死了。
上课堂时二见客秋,仍是一身红衣,仍是一副小猫样。不知怎地,“跟了我吧,嗯?”就说了出口。整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样。当然,宁怀憬平生第一次被人打得这么狼狈。然后,有宁怀憬必有徐客秋,形影不离,如影相随。宁怀憬就是一废材。无所事事、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流连春风得意楼,连在京城里骑马扰民这种事也干得出。可偏偏一声声“客秋啊……”慢慢拖长的尾音,叫得人心里打颤。
彼时,年少轻狂。两个纵马轻骑,坡上随意躺下,望向蓝天白云,云淡风轻。印象最深的是他一袭红衣打马,袍袖翻卷,目中无人的样子。忽觉如火般灼得宁怀憬心惊。可走进了才看清,那是眼角都带着刺的冰。春寒刺骨。不论街市民居,一人一马张狂而去,只有这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笑着的——他的眼热切而渴望的向着远方的天空;他的红衣,真正如火一般,活着的、灼灼的烧将起来,自焚一般绝望而无惮。多少恨,多么伤。
然后,宁小侯爷和崔家三公子争着春风得意楼的当家花魁--天下第一美人玉飘飘。那便是花开灿烂,千金一掷为博美人一笑的春。夏天啊,便是情人们打打闹闹,热情洋溢的一个季节。可是,或许过了这个夏天,便如徐客秋所害怕的一样——终有一日,你我各结亲,一妻二妾三四儿女,五六年间,沧海桑田,历历过往七八皆成旧梦,剩余二三不过年少轻狂,老来相忆,空作笑谈。但,管他的呢,宁怀憬便会说“客秋,我们不想以后,我们就想现在”!无望的爱情,纵使无望,可是,唯有爱过方能谓之为爱。
秋天又悄悄地来。却又迅速地悄悄地走。多半是有预感的。唯独这个宁小侯爷还长不大。以为秋色正好,诗意正浓。好,当然好;浓,当然浓。毕竟秋风扫落叶,漫天纷飞,满眼是艳艳的红。秋色,便是分飞的诗意。一曲离歌酒一杯,罢了。“少时要娇纵,成年后要稳重,读几年诗书,做几朝闲官,人前要乖巧,人后需谨慎。娶妻就应是名门之女公府之后,纳妾就该是艳冠群芳天香国色,膝下要有儿有女子孙满堂,身后是环肥燕瘦佳人成群,这才是个王爷该做该有的。
可是,这不是宁怀憬想要的。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连他自己也很迷茫,也许是自由,也许仅仅只是自我。不需要多少富贵,不需要多少热闹,只是顺着本性而活,仅此而已。所以徐客秋懂他,懂那个张狂而脆弱的少年。虽然分分合合、吵吵闹闹,但在那个少年斜斜上挑的眉眼前,宁怀憬,仅仅只是他自己,真实的自己。始终如此。所以徐客秋愿意包容他的倔强和脆弱,纵容他的恶劣和挥霍。只因为,他懂他。
这两个少年,自年幼的偶遇起,始终相知相恋,相拥着互相舔舐伤口,互相保护着对方的脆弱。他们活得既张狂又无奈。关于未来,有很多的迷茫和不确定。他们相知却不敢相爱,相互试探又不时退缩,叫人不由的怀疑,或许他们的爱恋只是因为绝望时的相濡以沫?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只要此刻他们相互拥有对方,就不用去管那未知的明天。也许,这样就是一辈子也未曾可知呢。
很快,身边的人都要成家立业。该子承父业的子承父业,该成家立室的成家立室。这一个晚樵接手家业随了商队去了西域,那一个铭旭薄薄一纸调令就被派去了穷山恶水的棘州,少年时的梦该醒了,该灭了。面对这个世界,该是学会低头屈膝的时候了。想着那句话,趁年轻的时候,尽情地玩,尽情地疯,尽情地爱。这样,才不至于后悔。当自己身边的人一一离去,当自己心爱的人成家立业,自己却还是活在年少的梦中不醒。梦中究竟是谁在说,我们期许不了明天也握不住当下。又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狂热地爱着。现在又剩下谁,在清冷的早晨醒来,浊酒一杯,悼念已经回不去的青春。
还是很想握着他的手,与他相拥到天明,没有明天的日子永远不要到头。也想,放弃花花世界,和他遁隐人间。可是,没有家族的庇荫,没有了那个名衔,原来除了吃喝玩乐,自己什么也没学会。冷静地笑着自己的愚蠢,冷静地看着那人成家立业。然后收下那人断交的信物。原来,连当做曾经的朋友留在他的身旁都已经是奢望了。少年梦,该醒了;死死抓着过去,却还是唤不回他的一个眼神啊。
爱上一个人,可以很简单,简单到可以是某个动作、某个眼神或者某种气息,那个身着红衣,苍白的脸,小狗般凶悍的少年,就在那样一个偶然的相遇中,从此住进了他的心里,骄横的他从此只为一个他低头服输,一句“跟了我吧”,两人就此结缘,这一跟居然就是一生一世,爱的早不如爱的巧,有人穷尽一生也寻不到自己真心相爱的人,有人费尽心思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人。有人寻寻觅觅也得不到自己所谓的爱情,太多的人给自己的另一半定下了太多的标准,条条框框,框住的不是爱情而是自己,寻寻觅觅,到头来才发现也许自己真心爱上的是那个并不怎么符合自己标准的人。只因那是缘分。
有人或许总其一生,只为寻一抹温暖。希望他能不切实际地为你幻想出百花盛放的春季;希望他能不顾一切地陪你追逐着翱翔于天的梦想;希望他能义无反顾地携你挣脱开苦闷冰冷的牢笼。但是啊,又希望他能切合实际地为将来想想;希望他能料理到所有人的期盼;希望他走在康庄大道上前途无量。到头来,不成熟的是谁,贪心的是谁,终究无法脱离桎梏的又是谁。世俗之见,一直是世人有所顾虑的,没有人能拥有勇气去摆脱世俗之见。
宁怀璟是忠靖侯府里的纨绔小侯爷。徐客秋是忠烈伯家不受宠爱的庶子。两个同样不受父母重视的孩子。同样拥有显赫的家室。同样没有得到过家人的关注。心心相惜让他们相爱。而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约束和包袱,却使得他们相爱而不能相守。他害怕自己不能给他幸福、他以为他的离开能让他幸福、他们面对感情同样懦弱。不敢直视自己的感情,一起选择逃避。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便是痛苦。
放弃快乐同样也只会痛苦。那何不勇敢的去追求快乐,毕竟痛苦只有一次。而长痛不如短痛。徐客秋的仓促成亲,不过是逃避自己对宁怀璟的爱,去遵循家人的安排,向现实妥协。勉强去爱自己一个不爱的人,与一个自己爱的人成亲。不过是耽误了别人,伤害了自己罢了。婚姻从来不是用来施舍的,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只能得到破碎的生活。
“世间千般人万般情,有人爱得狂热,不管不顾,不撞南墙不回头,有人爱得执着,十年百年,痴心如一,也有人爱得踌躇,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到了敢放言爱恨的那天,却恍然惊觉已经无法再爱,後悔也好,痛苦也罢,世间情爱便是如此。”因为有情,于是害怕。因为爱他,于是逃避。因为无法忘怀,于是勉强自己去忽视,但将结疤的伤口再次揭开时,剩下的只是鲜血淋漓。
他的婚礼当天热闹非凡。而他却没有遵守曾经的承诺,独自一人在春风得意楼买醉,自我催眠,固执的认为能悄悄见面,事实总是残酷的。因为自己选择了放弃,于是也失去了拥有的权利。当曾经送给徐客秋的的文房四宝被送回来时,宁怀憬知道,他们从此陌路,曾经玩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在朋友一个个奔赴目标的同时,只剩下自己,胆小、怯懦、没有担当,没有抱负,一无所成,继续重复着二十年来的纨绔生活,伤过、痛过之后才知道。以为自己可以通过放纵来遗忘,却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无法忘记这段爱情,如果努力就能忘记的,那不是真正的爱情,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
时光流逝,原来我们都已经不再年少。还记得那个花火的季节,我们相聚,许下一生的友谊。或许是那个多雨的春天,我们相遇,擦出一点情感的花火。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却又是恍如隔世。我和那样的青春美好之间隔得不仅是时间的鸿沟吧。或许应该无奈,或许应该叹息,或许应该流泪。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如临江垂钓者一般,连姿势也未曾变换。
做为全文出现过的三个不同的女子,宁琤,侯府的郡主,性格豪迈,有自己的个性和坚持,楚静蓉,宁家大少奶奶,性格温婉,懂的审时度势,黄家小姐,徐客秋的妻子,性格坚强,虽然久居病榻但心如明镜,古代的女子是可悲的,从来没有自主的爱情,不能寻找自己心爱的男人,只能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白白葬送了自己的青春,断了自己的念想,三个不同性格的女子,各自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一个不为爱只为一口气而选择放弃生命,一个不为情只为认命而选择以退让换取愧疚来维持婚姻,一个不为怨只为自己而选择了出家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宁静,在爱情的世界里,不能说她们哪个赢哪个输,古时候的婚姻从来没有所谓的自由,太多的人只有在新婚之夜才能见到自己的夫婿,无论好与坏,爱与不爱,只能选择忍耐。
个性刚烈的宁家小姐,更符合现代女性的思想,可惜的是,她生错了年代,她只能通过自杀去抗拒这她从来不愿意妥协的婚姻,不得不说,楚静蓉是那个时代最典型的人物,她明白自己宿命,她不去争不去抢,知道不能相爱,于是宁愿不要小孩,同意相公再纳妾,只让整个侯府愧疚于她,让自己的相公谢她敬她,如此一来她就能在侯府立于不败之地,可惜她与宁家小姐一样,一样爱不了,一样不被爱,只不过一个死了,而一个仍活着受罪,而我最欣赏的还是黄家小姐,虽然她出家了,但是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敢于放弃不属于自己的婚姻,她明白该放手的时候放手,如此可以放了别人也放了自己,如此才真为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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