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前，我是临池边的一株垂柳，绿叶柔顺，枝条纤细，看云起云落，听风来风去，任岁月的光影一天天从眼前飘移，没有悲伤，没有欢乐，沉静的，不忧亦不惧。

　　你是远去的征人，配着辔头的骏马将答答的蹄声散落在我的身畔，我在沉静里惊醒，看见你嘴角的忧伤，如一朵委婉的花，飘落在我的心上。

　　你的眼里，是离别的痛，是一去难回的前途渺茫，是深深纠缠的恩怨情仇，是尘世所有的牵挂。

　　你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女子的身上，那是你世间的爱人，是你无法舍弃的情殇。让你那样深情的凝望啊，该是怎样浓稠的情意，该是怎样满溢的幸福？

　　我竟有了不合现实的奢求，希望，你的目光，能有片刻的挪移，能让我有片刻的战栗。我在风里呢喃，细长的枝条拂过你的衣襟。

　　我被轻轻地折下，放进你温暖的怀里，那样紧紧的贴着你的胸膛啊，虽然，代表的是另一个女子的情意。

　　马头轻别后，我陪着你，在尘土飞扬的征程上辗转，在金戈烽火的战场上拼杀，我倾听着你的心跳，在你的血汗里滚烫，一点一点，和你的呼吸同一个频率，和你的心脏同一个起落。

　　呼啸的山风啊，割裂了无数征人心底的遥远的梦，在那些荒凉的旷野里，有多少女子深切的牵挂那样苦痛的伏地消亡。

　　我用一株垂柳的生命向上苍祈祷，希望，你能安然地回到那个女子的身旁，让所有的苍凉退居幕后，你的生命，能在平淡的幸福里慢慢消耗。为此，我愿意，折去我几世的轮回，在虚渺的时空里黯然魂灭。

　　你的门前，我已是一棵繁茂的树，你的儿孙在我的树阴下玩耍。多少年了啊，我用一棵树的形象，伴着你，从青丝满头到白发苍苍，从青春矫健到衰弱年迈，从一个鲜活的生命到一堆浅浅的黄土，不离不弃，不悲不喜。

　　千年以前，我是飞于檐前廊下的燕子，春风柔情的季节，秋叶飘零的时候，我在温暖与寒冷里迁徙，循规蹈矩，安安静静，在轻风里舞蹈，在细雨里歌唱，安然而闲适。

　　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一袭青衫，满筐书卷，撑一柄油纸伞，独自走在崎岖的路上。

　　你俊朗的眉下是如星的眼睛，照亮了满山的杜鹃，遍野盛开的都是红色的希望。

　　你用满怀的期盼行走在无数文人踏过的轨迹上，那样执着，那样坚定。

　　山风吟啸的是无数贤哲锤炼千回的话语，松涛和鸣的是那些芳香警醒的经世救国的词句。

　　走过了荒僻的郊野，走过了蜿蜒曲折的河沿，走过了零落的乡村，走过了繁华的街市，走过了明亮的白昼，走过了阴郁的落雨，你在不停地前进。

　　是哪一个瞬间啊，让我遇见了你。

　　记不清是孩童的顽皮让我的翅膀折落了羽翼，还是恶鸟的追击让我跌落在你的脚下。

　　那个瞬间啊，你星星般闪亮的眼睛啊，穿透了我弱小的心。

　　我被你小心地放进了柔软的行囊里，我的翅上，是你洁净的汗巾，我细碎的血滴，渗进了你曾经的汗液里。

　　在你柔情的眼里，我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就这样陪着你一路前行，用清脆的啼声拂去你心上的沙尘，用我柔弱的翅膀，扇去你额上的汗滴。

　　可是，我终究只是一只燕子，无法用人的形象与你相伴。

　　当桃树下那位柔美的女子，为你奉上一碗温热的茶水，我知道，我终究只是一只燕子。

　　我只能用一只燕子的生命向上苍祈祷，希望，你能金榜题名归来，与这位桃花般的姑娘，过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

　　而我，只盼能在你的檐下，筑一个小小的巢，能日日看你，幸福的微笑。

　　千年以前啊，我只能默默地守望，期盼几度轮回后，我能成为一位女子，在最美好的时候，亭亭出现在你的面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