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哥要进城了,莲儿嫂子提着包袱,跟在他的屁股后头,一句话也不说,只听见俩人走得咚咚地响。村口,石头哥碰见了坷拉哥,便大了声打招呼:“大哥,又走哇,嫂子的被窝还没有暖热哩,就恁狠心啊!”坷拉哥看看莲儿嫂子,“还说俺哩!要不是弟妹脸皮儿薄,非说你两句不中,刚结婚就??????”
“大哥-------”莲儿嫂子红了脸,“俺嫂子哩?”“她路数稠,包都装满了,非让俺背些熟鸡蛋腌腊肉不中,还在家收拾哩!”正说着,桂花嫂便撵上了,“你老东西,老胳膊老腿哩,跑哩还跟兔子样,一辈子就不知心疼人,叫你多带些东西还不中,谁还坑你哩!”
莲儿嫂子把桂花嫂的手拉住了,“嫂子,俺替你拿住!”“不用,不用,咋?俺兄弟也出去?”还没等莲儿嫂子回答,便又扯了嗓叫道:“你小石头,心真中,把俺妹子扔家里,俺可偷了!你敢外面胡混混,看嫂子不收拾够你!”
“嫂子-------”“你甭管,你家男人可不比俺家老头子,年轻,不敲打敲打不中!”“嫂子,您真恁放心俺哥?”“老娘管不了天,管不了地,就是能管住老头子!”莲儿嫂子被桂花嫂的样子逗笑了,咯咯的。桂花嫂说:“大妹子,你笑了吧?俺刚才一打眼就看你小脸绷绷着,你不舍哩他走,他会舍哩?谁也不舍哩,不舍哩也不中,男人出去不是玩哩,咱女人要笑着让他们放心地走。”
临上车,石头哥悄悄对桂花嫂说:“嫂子,她有了,麻烦您照护些!”桂花嫂说:“狗屁话,还说这,心放到狗肚里吧!”
庄上的男人一个个都离开了庄子,留下了一个个女人守着家守着土地。一年之计在于春,女人们早早吃了饭,侍候了老人,打发了孩子,便扛着家什上地了。初春的天气,还很冷,但她们却常常脱了袄,脸上也沁满了汗。歇的时候,看着麦苗,瞅着油菜,瞅着深翻平整的地块,就抿嘴笑了。这时候,便会想在外的男人,想他们吃哩,想他们穿哩,想他们住哩,还想人家想不想自己,甚至还想城里的排场闺女多,男人会不会花了心,找个相好的,想着想着,眼角就湿了,便不歇了,把活做得如绣花一样。
麦场上走动的都是女人,吃住了新麦面,她们会忍不住给男人打电话,一说就是大半天,男人会说,晒黑了吧?腰疼了吧?俺真想回家给你捶捶!女人说,谁稀罕!脸黑,心不黑,家还是你的家,人还是你的人!男人便在那头不说话了,女人说,大男人,哭啥哩,还不如俺!男人说,回去,俺好好亲亲你!女人说,谁稀罕!那泪珠便散了串一样。
莲儿嫂子的身子晃在玉米棒中,时不时停下来,抚抚肚子,“别蹬娘了,有空了,娘好好给你玩!”那手是麻利的,那身子却不太灵便,常常碰得玉米棵哗哗地响。这时,地头有人叫她:“大妹子,快出来歇着,甭着急,我们来了。”桂花嫂的嗓门大,脚步大,一下子就把莲儿嫂子撵出了地块,“叫你歇着就歇着,谁会看着你做难!”女人们钻进地里,只看见玉米棵动,却不见人影,但不一会儿功夫,人人都扛着玉米出来了,玉米须满身都是,却笑得脆响,“石头回来了,给咱灌酒喝!”那劲儿,真像喝了大碗酒一样。
雪开始下了,庄上的女人们,围在火塘边织毛衣,桂花嫂说:“夜里睡着冷了。”有人便接她的腔:“想俺哥了吧?”“想,咋不想?你不想?不想,是假哩!有人暖脚,有人说话,就是得劲,就是美!老头子说快回来了,您那口子哩?”于是,女人们便互相说着自己男人回来的日子,手停了,火灭了,也不知。桂花嫂说:“先好好审一顿,说不好,甭想上床!”女人们轰地笑了。
莲儿嫂子生的那天,雪停了,女人们围了一屋,莲儿嫂子说,有嫂子们在,比他爹在家都强,俺啥都不怕了!桂花嫂脚快手快眼也快,“生啦!生啦!”她的叫声盖过了娃的哭声,女人们都笑了,“中,中,是个千金!千金!”
孩子满月的时候,女人们都来了,席上,便都喝了酒,说着笑着,都看对方的脸,都说咱庄的女人长哩桃花样,一个比一个好看,排场,得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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