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结婚时,婚帖上写“一世安稳”,可你为何,为何不肯给我安稳?
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最后一次交谈是以“安稳”做为开场白的,也是以“安稳”做为结束语的,只不过这个结束语之前,多了一个“不”字。
“世景荒芜,哪里还能找得到安稳?”胡兰成低声回答,显得很没有底气。
“你到底还是不肯。”张爱玲自伤自怜,自言自语:“我想过了,我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别人,我自将萎谢了!”
于是,张爱玲萎谢了,一季凋零,所有一切便统统雨打风吹。
温软柔情常常伴着绝决的凛然。女人生来婉约,但若是一朝心狠,便铁石心肠,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给自己和他人留任何的余地,那坚韧的毅然,常令很多刚阳的男人,不知所措,自叹弗如。
杜十娘给了李甲纹银三百两,终于给了李甲做男人的尊严:娶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回家。
无奈杜十娘还是失望。盐商孙富看上了杜十娘,一通劝说,李甲便把那个刚强的女人转手他人了。
杜十娘得知消息,不愠不怒,“郎得千金,可觐父母,妾得从人,无累郎君,可谓面面俱到,实在是个好主意。”
次日晨起,杜十娘花枝招展楚楚动人地站在船头,将随身的妆盒打开,一件件将多年积蓄的珍宝丢到江里。那不是珍珠,是泪,和晶莹的心。
身无分文的李甲能替她赎身,其实是杜十娘自己出资。她早有了赎身的金银,只是在等待一个值得她一生跟随的男人,李甲无疑让她感觉可以托付终生,风月出身的杜十娘阅人无数,这一次,却实在是貌似忠诚的李甲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她之所以隐瞒了自己的身家财富,只不过是最后一次试探李甲的忠诚和良知,只不过这一次,她赌上了自己的一生幸福。她苦心经营的爱情,在孙富那区区一千两银子面前,很现实地举了白旗。她以为自己这一次什么都拥有了,金钱、自由、幸福、爱情。却也正是这一次,她输得很惨,惨到无心抗争,无心恋战,无心解释或表白,也无心继续活下去,她保持风度的愿赌服输,输得理直气壮也输得让人汗颜,一瞬间绽放开来的生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趋于精致的任何可能和理由,疲塌得琐碎,甚至,一文不值。
她本可以打开箱子,问一句“这一箱珠宝,比起孙富那一千两银子,哪一个更多?”相信李甲会做出正确判断,但是她没有。她沉掉了百宝箱,也沉掉了自己的爱情,然后,玉石俱焚,她把自己也沉了下去。
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这个女人,死于绝望。
张爱玲的故事不悲壮,杜十娘的故事也不热烈,甚至,有些寂寞和荒凉或者说落了俗套的凄美,一些摧残很具体地把任何刚硬的意识击毁于无形,随之而来的绝望便只能图个真切和彻底了。女人,真狠,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女人的狠,狠得毅然决然。
张爱玲的放手大愚又大智;杜十娘的投江大拙又大巧,她们握着破碎的泪,成为中国人赖以“文字生香”的仅有的几个残缺的神话,也或许只有悲剧才如此让人惦念不忘吧,人们喜欢破碎和不完美,如果杜十娘没有投江,便不足以流芳百世了,张爱玲也就不是张爱玲了。
舒婷在三峡之上,夜过神女峰时曾有诗“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上痛哭一晚”,即使是美女如神,也脱不开一场爱情,那神女站成雕石也不过只想拉一拉爱人的手,于是女人因爱情而精美了,也因爱情而凋零了、绝望了,那些绝望,轻一声,重一声,不露声色的默默告诫:不要伤害你爱的女人,不要让绝望,把我们手边的梦,摇到太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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